唐高宗与则天皇后执政时,他们经常迁居洛阳,然而他们的迁徙并非完全出于自愿,很多时候都是被迫的,因为长安所处的关中平原已经无法养活整个庞大的中央官僚体系了。
在西汉,由于官制相对简单,养官成本小,政府在关中地区仍然可以获得足够的资源。但到了唐代,事情发生了变化。
唐太宗时期,内外官员的定额是七百三十人。但随后,由于公事大量增多,太宗不得不增加了许多编外的官员,之后又有各种使职,官制更加混乱,官僚人数已经远超了七百三十人。
在太宗一代,养官成本仍然可以控制。贞观二十二年(公元648年),中央政府官员俸禄是十五万二千七百三十缗钱。即便加上办公费用,也不会过于庞大。由于关中地区自产粮食,每年只需要从中原地区调运二十万石粮食,就足以供应整个京师的消耗。
然而从高宗和武后,直到玄宗皇帝上台之前的时期,是唐代官僚系统膨胀最厉害的时期。显庆二年(公元657年),唐代的官僚人数比起太宗初年已经增加了二十倍,而且每年新增一千四百人进入官僚队伍。
这还不算夸张,唐代初年的宦官人数并不庞大,到了中宗神龙年间(公元705年—公元707年),宦官人数已经达到了三千人。到玄宗时期,仅宫女就达到了四万人。
开元二十一年(公元733年),官员数量达到了一万七千六百八十六人,其他公务员(吏)更是多达五万七千四百一十六人,还有许多有了官员资格,但还没有授官的人。这些人加上皇族、官员子弟,以及各式各样的仆人、供养人,等等,形成了一个庞大的脱离农业且需要供养的集团。
随着官僚人数以及都市规模的膨胀,长安的粮食日渐供应不上了。唐代之前,隋炀帝已经发现了中国经济的变化趋势,长安和关中平原这个西汉时期最富裕的地区已经变得贫穷,曾经被视为蛮荒之地的江南地区已经汇聚了大量的财富。炀帝建立运河系统的初衷,就是要将江南富庶地区与首都连接起来。一旦首都资源紧张,可以便利地从江南调运物资。
然而,在唐代初期,人们发现炀帝当初的设计有一个瓶颈。南方的粮食经过运河北上到达黄河后,经黄河运输到长安却困难重重。
当时的运输路线是这样的,二月份开船从扬州出发,四月之后通过淮河进入汴河,由于这时候运河水浅,通行不便,要到六七月份才能到达运河与黄河交接的河口。可这时恰逢黄河的丰水期,无法通航,只能等到八九月份黄河水落下去之后,再航行进入洛河。把粮食从扬州运往洛阳,需要耗费多半年的时间。从运河转黄河时,江南的水手由于不熟悉黄河水性,必须雇佣当地人,这也加大了运输成本。然而把粮食运到洛阳,整个运输工程只完成了一半。从洛阳转运到长安还有更大的麻烦。首先,要从洛阳用车辆或者牲口把粮食驮运到陕州(今三门峡市陕县),通过陆路绕过三门峡,再重新入黄河,入渭河,将粮食运往长安。
为什么粮食从运河进入黄河之后,不直接沿着黄河一直西进直达渭河和长安,而非要经过如此麻烦的陆路转运呢?因为黄河有天堑——三门峡。
在古代,位于河南、陕西交界的三门峡是造成黄河运输困难的最主要原因。这个峡口位于崤山的怀抱之中,河中立有砥柱,水流湍急。走水路必须做好折损百分之八十资产的准备。而走陆路的成本又很贵,从洛阳到陕州的三百里,每运送两石粮食就要花费一千钱,运输成本远超粮食的价值。
由于运输成本太高,唐代的中央政府根本无法大规模运输漕粮到长安。皇帝只能不定期地将政府从长安迁移到洛阳。政府迁移到洛阳时,所有相关人员也都跟过去,长安的粮食需求迅猛下跌。
隋文帝也采取过类似的方法,开皇四年(公元584年),关中地区大旱,隋文帝就只好跑到洛阳。唐高宗和武后也屡屡采用这个策略。高宗皇帝共有七次迁徙,高宗一死,武后为了永久性地解决这个问题,在洛阳建立神都,不再回长安了。
武后的选择也显示了长安的窘迫地位:从西周时期,长安所在的关中平原就是最繁华的所在,但到了唐代,随着经济的进一步发展,长安已经变成了西北一隅,在经济上丧失了重要性。但是,由于它在政治上仍然是首都,政府必须利用行政手段大量向长安输血,这给政府造成了巨大的财政负担。
武后时代,也是唐代财政问题逐渐积累的时代。她依靠迁都避免了漕运问题,但其他财政问题都在恶化。因为官僚的膨胀速度超过了预期,政府需要更多的财政经费来维持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