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的4月10号,对吴幽来说是个重要日子。这天,他穿了褪色的蓝色牛仔裤、黑框眼镜,背着双肩包,带着一种“极客”气质,出现在中国矿业大学。

中国矿业大学是吴幽的母校。十几位校园领导接待了吴幽,其间包含矿大党委书记和副校长。世人见证下,吴幽签署了捐献协议:向中国矿业大学捐献1100万,用于支撑“双一流”建造和人才培养,建立高端人才计划、家庭经济困难本科生海外实习等基金。

吴幽表达过,之所以是1100万,是恰逢矿大建校110周年,“110万太少,1.1亿太多,1100万正好”。而这个数字,比其时矿大历史上承受过的任何一笔捐款都要多。

吴幽在矿大叙述了自己的生长阅历和创业进程。他说,自己是江苏徐州人,家境欠好,第一次高考失利,复读一年,2008年靠相声的艺术专长上了矿大,学矿藏加工专业。入学没多久,他就发现自己并不喜欢这个专业,除了体育课,其他全部挂科了。

他给自己规划了新的人生方向:经商。他卖毕业生面试需要穿的正装,一套服装赢利是六七十元,经商一年零四个月,他赚了七八十万,在辅导员的鼓动下,大二停学,全职经商。

在吴幽的描绘中,他后来又创业做淘宝电商,3年营收2.8亿;2014年,他知道了薛蛮子大佬,进入了创投圈,创立了“镜湖本钱”,办理着一家“有46亿资金”的基金,而这个姓名,就来源于母校矿大里的人工湖镜湖。

听起来,这是个反常勉励的故事,也鼓动了矿大的学生们。当全国午6点,矿大的官方公号就推送了文章,标题叫做《矿大110年校庆,这位90后校友为母校捐献了1100万人民币!》,阅览量突破了10万+。吴幽也在这篇文章的谈论区留言,被置顶后,取得了1436个点赞。不少校友来谈论区认亲,言辞里都是自豪与敬仰,“住我近邻宿舍的哥们”“我同班同学”“直系学长,太厉害了”。

这一次捐献,原本是个好故事:一个尘俗意义上的“差生”在校园里取得容纳,停学出去创业,闯出名堂,回馈母校。但后来的一场官司,以令人唏嘘的方法,续写了故事。

2022年,3年曩昔了,吴幽许诺的1100万捐款一向没有实现,中国矿业大学教育开展基金会将他告上法庭。小小的直播屏幕里,校园请的律师、吴幽和法院工作人员戴着口罩,三方坚持。

庭审中,吴幽给出了理由:自己许诺捐款后,经济大环境改动,他办理的基金遇到困难,“需要时刻来实行”。但校方的律师表明,吴幽事实上具有履约才干。吴幽提出一个折中计划,用他办理的一个基金的长时刻收益完结捐献,但校园只需现金。

其时的调停结果是,吴幽需要在2022年10月20日前先给矿大200万,2022年12月31日前付清900万元余款,有任何一笔钱没付,校方都可以请求法院实行。

吴幽仍是没有捐。本年开年,吴幽先是被列为被实行人,2月时,又由于“有实行才干而拒不实行”,被列为失期人,成了群众熟知的“老赖”。

最近几天,这场有点独特的官司登上了微博热搜,引起了许多评论,言论分解成了两个极点。有人怜惜吴幽,觉得校园是在“逼捐”,去矿大的微博下喊话:“我给你捐5毛,你要不要?你必需求,否则我起诉你。”也有人以为吴幽“诈捐”,3年都在靠骗来的荣称为自己背书。

而这次和1100假如同被戳破的,还有吴幽“镜湖本钱开创合伙人”的名头。真实的镜湖本钱,在2022年发布过一份声明,称90后吴某以镜湖本钱开创人名义在北京活动,产生了必定的社会影响,镜湖本钱全称为深圳市镜湖出资咨询有限公司,没有吴姓开创人、合伙人、高管及股东——简略来说,吴幽的“镜湖本钱”是“李鬼”。

吴幽到底是谁?做过哪些出资?如何走到今天?这些年,吴幽承受了很多的媒体采访,也在创投圈、币圈触摸过非常多的人,每日人物经过整理材料,以及联络了触摸过他的人,复原他在悔捐门背面的多个旁边面。

打入创投圈

吴幽曾说,创业者成功几率较大的人,一般具有这些特质:穷过、聪明、成功欲极强。事实上,这也是他的人生描写。

吴幽的起点很低。在网易科技的报导里,吴幽4岁起,母亲就沉痾卧床,家境很窘迫。他有一个姐姐,读中学时寄宿,连食堂都吃不起,吴幽疼爱姐姐,放学去河里捡药瓶卖钱,手常常被划伤,至今,手上还有不少疤痕,“是他穷过的见证”。也由于条件欠好,他上大学的一年多,没给校园交过膏火。

但他有激烈的向上爬的巴望。他从前在600米深的煤矿井下做了两个月的技能工,出来之后跟自己说,“今后绝不要在矿上待一辈子”“我不应该仅仅苏北农村里的种田娃”。

淘宝卖化妆品让吴幽赚到了第一桶金,结识薛蛮子则让他进入了创投圈。依据《中国慈悲家》以及《中国企业家》的报导,2013年,吴幽陪一位朋友去见薛蛮子寻求出资,朋友半个小时也没说了解自己的商业模式,但吴幽不到10分钟就讲清楚了,薛蛮子因而对他产生了猎奇,问,你是干嘛的?答,停学的,在干淘宝。

薛蛮子身世北京高官家庭,但阅历过父亲入狱、自己上山下乡,少年时期非常崎岖,后来出国留学,才有给孙正义做翻译、成为天使出资人的阅历。

偶尔的是,薛蛮子一向看好的理想开创人李想,也是高中停学。或许人更喜爱和自己阅历相似的人,薛蛮子让吴幽做自己的助理,后来又一起成立了“K天使创投”,资金只来自薛吴二人,规划在2000万元人民币左右。薛蛮子说:“吴幽是我知道的第一个做出资的90后小朋友。”

有了这段阅历做跳板,吴幽又知道了中国企业家沙龙的开创人刘东华。中国企业家沙龙是国内最有影响力的商业安排之一,柳传志、马云出任过主席。在刘东华的举荐下,吴幽知道了不少企业家。后来,吴幽自称从20个大佬手中征集3.25亿资金,LP包含吉祥李书福、汇源朱新礼、科大讯飞刘庆峰等。他又对外声称2014年创立了“镜湖本钱”,自己是周鸿祎、薛蛮子、李开复等“20多个职业大佬的GP”。

是否真的拿到了大佬们的钱现已无从考证,但吴幽为打入圈子、拓宽人脉所做的“尽力”,是实打实的。

在矿大做分享时,吴幽说自己是个很爱看书的人,参加过读书会,对自己影响最大的三本书是《唐浩明晚清三部曲:曾国藩》《欢腾十五年》《从前德隆》——读书是他进入创投圈子的第二块跳板。

他参加过媒体人程苓峰和前《创业家》资深记者刘涛兴办的读书会“涛峰私董会”,这个读书会成员有金沙江的朱啸虎、经纬的张颖、真格基金的徐小平等等,吴幽参加后,成了“最年青的会员”。

2014年7月,便是在这个读书会上,万向控股副董事长肖风第一次叙述了区块链,主张大家装备2%-5%数字财物,吴幽因而深化了解比特币、区块链相关信息,买了400个比特币、3000枚以太坊,后来进入币圈,出资了一些区块链项目。

吴幽还活跃参加各类商会安排。比方前商业媒体高管陈婷兴办的“慧谷宗族”,在这里,他从前跟恒信钻石开创人李厚霖一起去野外步行;媒体人吴婷兴办的“嘉宾商学”,面向企业家做训练,吴幽是学员之一,跟他同期的同学有不少公司的CEO、开创人、高管。

面临这些大佬,还有创投圈里新知道的朋友,吴幽会自动支付,加深联络,希望取得信赖。网易科技的报导说到,“他为朋友公司新事务,举荐人才和事务,有老厂主为孙子的婚事愁眉苦脸,他帮助成功促成目标;有LP为背叛期的儿子头疼不已,他引到身边当兄弟调教。”

还有一次,一位合伙人骨折动手术,需要住院,吴幽睡在医院好几天,端屎端尿,不分昼夜地照料。吴幽说:“我希望让他看到,祸患时,我是可以依托的。”

除了大佬,各行各业的人,吴幽都活跃触摸。他喜欢请客吃饭、谈天,他的朋友圈里,最常常发的,是跟哈佛学者、奥运冠军、作家和创业者的合照。

对立的标签

在一次跟亚洲通讯公司总经理李旻羲的访谈中,吴幽说自己有钱之后,对物质的愿望现已没有太多了,买一辆迈凯伦并不会让他多高兴,但如果自己是中国第一个收买欧洲干流联赛沙龙的,“这种虚荣心远远大于我买了十辆迈凯伦”。他在另一个采访中坦言:“相较于利,我更注重名。”

逐渐走进创投圈后,吴幽一向在运营名为“吴幽”的个人品牌。他愿意触摸媒体,长于讲故事,会自动给自己增加标签、改动标签,以习惯年代的开展。

初出茅庐时,他的标签是“草根创业者”“怪才”。除了困苦身世,他重复说到的阅历,是自己5岁学相声,从前在徐州的鹏程戏院表演,“比小岳岳有才调”;还有16岁进入国家冰球青年队,“中长跑、二级跳远都是国家级运动员的水平”。

进入创投圈之后,他的标签多了一个——“90后出资人,24岁成立镜湖本钱,第一期募了3.25个亿”,跟大佬的共处细节成了他最常说到的。多家媒体引用过:薛蛮子说,喜欢吴幽的折腾、不墨守成规;刘东华说,初见吴幽,就像2001年见到马云;吉祥的董事长李书福说,每次见吴幽,都会有新的东西。连雷军也要自动知道他,在吴幽的描绘里,那是2013年头,“其时雷总身边不同的人都跟他说,有个小孩特有意思、好玩,介绍你知道知道。那个人便是我。”

但这些大佬们的“加持”,历来只出现在吴幽的个人叙事中,没有得到过另一方的回应。

吴幽也频频说到自己的“镜湖本钱”,投过的项目和赚到的钱。他的出资风格好像形形色色:文娱项目投过《北京遇上西雅图2》《九层妖塔》,医疗上投过国外闻名癌症靶向药公司,以及国内的16家精神病院(也有采访说是8家)。

事实上,吴幽兴办的公司,并不是镜湖本钱,而是叫做“新余镜湖和昌出资办理有限公司”,天眼查显现,这家公司成立于2016年,并不是吴幽所说的2014年。而他自称出资的文娱项目,每日人物也未查询吴幽公司参加出品的相关信息。

文品是深圳镜湖本钱办理的开创人,这家公司成立于2015年。文品向每日人物介绍说,自己办理过两个基金,一个是2015年跟PPTV天使出资人李翀协作的深圳点亮股权出资基金,一个是南京镜湖基金,后者是在2020年请求车牌,注册本钱1000万,两支基金加起来,累计管过的资金在10亿左右。依据天眼查信息,文品的镜湖本钱投过一些科技公司,比方中山市博顿光电、深圳力子机器人有限公司。

在曩昔的几年中,文品从前听说过吴幽的“镜湖”,以为仅仅重名,可是上一年,一位朋友到北京出差,说到文品的“镜湖本钱”,创投同行的反应都是“是不是那个吴幽”,一起“点评不太好”,文品惧怕影响声誉,因而请了一位律师,做了简略的调查。

律师在评价之后表明,这是一个法令上的含糊地带,由于吴幽的确注册了带有“镜湖”字样的公司,说自己是镜湖本钱的主办人好像没什么问题。但看到矿大与吴幽的官司之后,文品到中国证券出资基金业协会查找,发现吴幽的“镜湖本钱”并没有存案过,也没有车牌。

文品以为:“正规的私募基金都是有车牌的,有车牌才有资格募资,没有车牌的募资归于违法行为。”一起,在上一年12月颁布新规之前,曩昔的许多年,拿到车牌的门槛并不高,有250万注册本钱,再请一位律师就有或许拿到。“吴幽一向声称自己办理46亿人民币基金,如果没有存案,要么是他没有实力拿这个车牌,要么阐明他是个职业外行人。”

到2019年左右,“29岁为母校捐款1100万”成了吴幽的新标签。他的确因而收成了许多荣誉。矿大给了他 “中国矿业大学特别校务参事”和 “立异创业导师”两个头衔。由于捐款,吴幽还登上了《中国慈悲家》杂志,有一篇个人专访,名为《母校最大单笔捐献,来自这个大二停学的90后创投合伙人》,以及登上国际公益学院发布的《中国捐献百杰榜(2019)》,位列第90位,是榜单上仅有一个90后。

不知道是否由于承受了太多采访,吴幽的描绘常有夸大颜色,比方他说自己在矿大读书时,“一年会在图书馆看至少200本书”。这样算下来,他均匀每个月得看16.6本书,两天有必要看完一本,一起还要统筹经商、挣钱——这样的读书速度,让人生疑。

亚洲通讯公司总经理李旻羲的文章中说,吴幽2010年停学创业转战电商,到2013年赢收2.8个亿,但吴幽又在其他场合说,从0做到3个亿的,用了两三个月的时刻——挣钱速度一会儿提升了十倍。

吴幽的别的一些说法也有对立。比方中国矿业大学官网的文章中说:一次偶尔的时机,吴幽看到了2006级物理系学长肖俊发放的速唯读书会的招新传单,“聚全国之贤才,成人间之伟业”的宣传语招引了他。肖俊发了2000多份传单,自动打电话报名的,只要吴幽一人。

到了大众号“舵舟”的报导里,变成了吴幽自己印了2000多份传单,自己办了读书会,标语是“聚全国之贤才,成人间之伟业”。再到“嘉宾商学”大众号,吴幽印的传单数量变成了8000张。

不知是吴幽承受采访时说错了,仍是矿业大学写错了,官方公号中介绍吴幽:“他和团队做的话梅护肤……经过3年时刻,其高端化妆品产品卖到淘宝美妆类前10名,2013年零售做到了7800万元。”但很快,留言区就置顶了一条更正声明:“据核实,吴幽并非话梅护肤的开创人,给各位读者带来的不方便敬请体谅。”

荣誉给了,钱没到位

上海的出资人方鑫从前在5年前和吴幽有过触摸。他记住,那时的吴幽26岁左右,投中过、拿得出手的好项目几乎是0,但在一场饭局上,吴幽说自己的本钱“第一期募资5个亿”。方鑫表面上没说什么,心里想,“这个人不真实,在吹嘘”。

在方鑫看来,没有谁的钱是好拿的,创投圈里,没有十年资格、没有投中过上市公司、没有跟出资人知道五年以上,想要募到5亿,是天方夜谭。后来,他看到报导里写“吴幽一期募资3.25亿”,他当下有了判别:不论有没有征集这么多钱,吴幽其时的说法必定有夸大的成分。

但方鑫了解吴幽结识大佬、运营自己的做法,对一个没什么布景,又需要募资的人来说,人脉、名望都是刚需,尤其在吴幽后来进入的币圈,在远离线下、与实体经济相隔甚远的数字世界,名望是重要的通行证,也是财富的收割机。

吴幽自称投了50多个区块链项目,算上前期的比特币、以太坊,还有区块链项目,最多的时候赚了1万个比特币,在新疆有6万台矿机,“大概有72%是我的,28%是朋友的”。这让另一位币圈出资人联想到了跟吴幽相同同为90后的孙宇晨。

孙宇晨自称是比特币和区块链在中国最早的布道者,2017创立了自己的区块链项目“波场TRON”。2019年6月,孙宇晨宣告以3153万元拍下巴菲特20周年慈悲午宴,成为最年青、最高价的成功竞拍者,也取得了很多关注。但拍下午饭一个半月后,他由于“突发肾结石”取消了会晤,发微博为自己过度营销抱歉。同年12月,孙宇晨的微博账号被封闭。

国内疫情最严峻的时候,2020年1月,孙宇晨在美国与巴菲特共进晚餐,还送给巴菲特一个内置波场币的三星手机,消息一出,波场币暴升超13%。

这位币圈出资人觉得,对吴幽来说,给母校捐款,跟公益挂钩,一起直白地展现自己的财富,有了“很正面”的名望,吴幽有或许经过这些,取得一些直接的利益。

被告之前,吴幽一向对外声称现已捐了。2019年,他在“嘉宾商学”上自述,“我给母校捐了1100万”,用的是曩昔时。一位加过吴幽微信的人也记住,在2019年,吴幽就发过自己捐款的朋友圈,许多人都给他点了赞。

这或许也是中国矿业大学起诉吴幽的根本原因:站在校园的角度上,荣誉给了,名声给了,而捐来的钱怎样运用,一般规划也或许有了,但3年曩昔,钱迟迟没有到位,捐款人还一向持续做着相关人设的营销。

北京市浩东律师事务所的张晓玲律师表明,许诺捐献但未执行,对于不行吊销的捐献会构成民事违约,尤其是扶贫、济困、助残以及促进教育、科学等范畴。

在她的职业生涯中,阅历过相似捐献的案子,有一些企业在许诺捐献后,因经济状况严峻恶化,影响生产运营,不能全面实现许诺捐献行为,或导致协作的科研项目无疾而终。大多数状况里,两边在赞同、认可、诚信的根底上,可以达到宽和,不会走诉讼程序。但在吴幽案中,“吴幽许诺后未实行,且现已赚足了声誉,两边诚信根底不存在,才走到诉讼的境地”。

当然,也无法彻底否定吴幽为母校捐款的诚心。他从前说到,在建立“家庭经济困难本科生海外实习基金”时,校方以为只要成绩优秀,不挂科的学生才干请求,但吴幽觉得,挂科不应该成为请求者被拒的理由——就像他自己相同。

这些天,悔捐门的评论还欢腾着。它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创投圈故事,处于品德和法令的鸿沟线上:一个身世寒微的年青人,早年停学,遇到贵人,寻找风口:电商、出资、比特币,一路向上攀升,终究却堕入危机,落入一场悔捐的官司傍边。

最近,吴幽没有承受任何媒体采访,但他自己注册了抖音账号,发布了两条关于官司的短视频,累计取得了4.5万赞,1.3万粉丝。他还奉告大众,没有捐款,是由于自己的比特币崩了。有人好心地猜想,吴幽会不会像罗永浩的“真还传”相同,直播带货,搞一个“真捐传”。如果真是这样,这个捐款故事,倒有个好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