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剧集已经播完,“繁花”热度至今未减。
排骨年糕、泡饭、酱瓜,各种上海小食被一一带火;装修已经富有年代感的黄河路挤满了前来打卡的人们;连和平饭店一万多元一晚的“繁花同款套房”都一房难求……
上海人对《繁花》之所以如此追捧,除了剧中亲切地道的上海话、王家卫精雕细琢的镜头与剧情外,还有一种说法,是大家在集体缅怀那个遍地是黄金的年代。
“繁花”因何而开
上世纪九十年代,那确实是一个值得缅怀的年代。
那个时候,上海证券交易所刚刚鸣响开幕的啰音,一家又一家证券营业部门口,都弥漫着追逐财富的荷尔蒙;那个时候,民营饭店就算暂时还开不到南京路和人民广场,也能在旁边的黄河路挂上鲜亮的霓虹;那个时候,无论原来是什么出身、职业,工人、售票员、打工妹、个体户,心里都有火,眼里都有光;那个时候,每一个阿宝离宝总可能都只有一张股票交割单的距离、一张牛仔裤订单的距离、一次鼓起勇气去闯一闯的距离……
整座城市在以一种无可抑制的激情奔向未来。每一个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现在从电视上重温那个年代,都会有一段热血沸腾的记忆,有一股荡气回肠的余韵。
这,的确是《繁花》引人共情的原因之一。
但这片“繁花”的开放并非一帆风顺。放到一个更大的时间尺度上看,在“繁花”盛放之前,上海其实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反复试探、求索,甚至可以说是低迷期。
事实上,直到1990年,上海还没有一家连锁咖啡馆,没有麦当劳、宜家,也没有任何大型的国外时装店。上海滩上的汽车,也平淡无奇,大多是苏联伏尔加和老上海、桑塔纳、夏利。
在改革开放之后的十多年时间里,如果放到全国范围去进行比较,上海的动作确实不够大、不够多、不够快。在南方,5个经济特区已经率先开放,珠江经济带异军突起,反观上海:财政收入不断拉响“滑坡”的警报,“膨胀病”愈演愈烈。住房难、交通难、通讯难……“昔日风姿绰约,如今徐娘半老”——新加坡学者郑永年在2009年接受晨报采访时,曾提到一家海外中文媒体如此调侃过困境中的上海。
解决这种困境,靠的是继续改革的决心。“何以解忧,唯有改革”。1990年4月,上海用浦东的开发开放,向全世界宣告中国继续推进改革的决心。上海后勇可嘉,撬起一块灿烂的金土地。
解决这种困境,靠的是壮士断腕的勇气。纺织业曾是上海的骄傲,但上海毅然“砸锭”,100万纺织工人以及化工、机械等其它行业的工人下岗、转岗,历时3年的剧痛,“腾笼换凤”,为上海产业调整赢得了先机。
这才有了这片蓬勃而起的“繁花”。这片“繁花”,不仅开在黄河路的霓虹灯影里,也在之后的日子里,开在陆家嘴拔地而起的金融大厦里,开在洋山深水港吞吐进出的集装箱里,开在张江和漕河泾汇聚的高科技企业里,开在梅恒泰、久光、环贸、国金流光溢彩的橱窗里,开在嘉定汽车城轰鸣的引擎声中,开在地面地下几百公里的轨交线路上,开在迪士尼乐园的夜空,开在世博园,开在四叶草……
“繁花”是否依旧
一部《繁花》,让那个乘着改革之风而起的年代重回人们视野,然而有人会说,遍地是黄金的年代一去不复返了,也有人会说,没赶上那个好年代。
怎么说呢,那个靠一套房、靠一张认购证,靠开一家饭店、靠倒一批货就能脱颖而出成为人上人的年代,确实过去了。
因为那是一个规则和秩序还没有完全订立的年代,那是一个野蛮生长的年代,大部分市场都处在一片蓝海之中,获取成功所依靠的,有很大成分是信息差,是赌对时代发展的脉络,门槛相对比较低。
这样的年代,注定只是社会发展的一个短暂阶段。站在30年后审视那个年代,如果把当时的机会红利视作繁花,这片繁花确实只是昙花一现。但如果把当时改革初见成果时生机勃勃的经济社会视作繁花,那么这片繁花,已经褪去了当时的青涩,在之后的新世纪里,越发成熟、越发瑰丽,一直至今。
在那个野蛮生长的年代,抓住机会一飞冲天,动辄就是上千元的酒水,和平饭店的套房,确实很有爽感,但这更适合虚构剧情。在现实的剧情里,更让人安心的,是一个更成熟稳定的社会结构,是一套健全公平的规则系统,是时代的红利能普惠到每个人的身上。今天,我们或许会缅怀那个年代的意气风发,但不代表着就愿意重回那个年代的激荡不定。与彼时相比,眼前安稳的幸福感显然更值得把握。因此,不必喟叹生不逢时,我们正生逢其时。
这就是现在的上海——
黄河路上的饭店也许生意已经不如以往,但黄河路周边大量的旧里,在凤阳路,在新昌路,大规模的旧改都已经陆续启动。城市的变革不一定能重现“三年大变样”的脚步,但城市的更新一定能惠及到更多有需要的人。弄堂里长大的孩子,或许不一定人人能像宝总那样叱咤风云,但一定人人能看到自己的生活不断得到改进。
黄河路上的饭店也许生意已经不如以往,那是因为上海的消费服务业已经有了腾飞式的发展。至真园或者夜东京的灯红酒绿,不再是这个总那个总的专属福利,人人都能享有一座国际化大都市应有的、多元的、更有温度的城市服务。
黄河路上的饭店也许生意已经不如以往,这里不再是寻找机会者的聚集地。但公平对等的市场环境下,人人都有出彩机会。年轻一代的创业者们,更倾向于奔赴漕河泾、张江、临港新片区……他们依靠的不再是信息差,不再是只凭勇气的豪赌。他们靠知识掘金,靠技能成就自己。
正如30多年前那篇蜚声全国的评论中说,“何以解忧,惟有改革”。从彼时的繁花初放开始,改革的坚定决心和敢为人先的勇气,是上海摆脱困境的经验,也是刻入上海血脉的基因。30多年后,繁花始终依旧。上海不响,只任凭潮起潮落,阔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