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马大帅》开播。
2024年,它依旧在影史上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
它被称为东北版《活着》;
中国版《教父》;
可媲美《浮士德》的史诗级作品。
这20年间,《马大帅》甚至已经成为一种当代“显学”——马学。
有影迷组建了「马大帅学术研究会」;
辽北狠人范德彪的精神内核和行为做派被反复咀嚼。
网上铺天盖地的《马大帅》混剪视频;
配上摇滚民谣的词曲,乃至宏大悲壮的肖斯塔科维奇第二圆舞曲。
无数人怀念《马大帅》;
正如怀念那个能在影视剧里看到普通人的时代。
百年后要选一部剧带进坟墓,我肯定会选《马大帅》。
为什么这么说?我想给大家讲一讲。
很悲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拍出真实的普通人生活,需要用到“敢”这个字了。
也能理解,毕竟现在很多影视剧都太“不敢”了。
现在拍普通人生活都得加十级美颜滤镜。
月薪一万+的北漂,一个人租两室一厅大平层;
不用加班还能天天约会;
全身奢侈品,睡觉带全妆;
仿佛咱生活的不是同一个地球。
剧情一水儿的精英阶层那点事儿,整得像复制粘贴的一样。
《马大帅》宇宙里不一样,它包罗万象、原汁原味。
社会学家看了都得嗑三个头,因为它是千禧年后教科书式“民俗和社会阶层”研究史料。
先说里面的民俗:包办婚姻、哭丧文化、街头算命。
农民马大帅要把女儿小翠嫁给村长的儿子,没经过女儿同意,就收了三万彩礼。
这在当时的农村地区是广泛存在的现象。
现在这种包办婚姻依旧存在,但谁要是敢拍,都得被骂成筛子。
哭丧文化更是让人惊掉下巴;
马大帅进城务工找工作,在升天礼仪服务公司找了个干白事儿的活。
服务层次分为:小哭中哭大哭嚎啕大哭打滚蹬腿哭。
论通儿哭,哭一通打底200块,最好能哭得翻白眼儿,让围观群众都能围观这帮“孝子贤孙”。
老人去世了,自家孩子在屋里打麻将,马大帅这种哭丧服务人员在外面跪地上嚎丧,打造一种“风光”葬礼的模样。
哭得客户满意了,还会收获点小费,但哭丧经纪人也会偷摸抽成揣自己兜里。
而且哭丧这活儿本山大叔小时候也是真干过,无非是想混口吃的。
这放现在,这玩意儿能播吗?灵棚都不让你在市区里建了,何况这“假孝顺”的灰色产业呢?
玄学民俗也是《马大帅》里的重要内容。
人在失意的时候往往会企图寻求玄学的指点,要不然现在年轻人都去各种寺庙烧香呢。
但其实“身心灵”这一块儿风口早被《马大帅》玩明白了。
灵魂人物范德彪先是去街头找老头算命看创业运势,后来又自己开了风水馆为人解梦。
东北一直是玄学的沃土,但如今只有在小众文艺电影里才能看到些玄学的缩影。
就连本山大叔后面拍的《乡村爱情》系列,也多是唯物主义世界观下展现新农村的风貌。
那些能在现实主义电视剧里呈现“民俗”文化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马大帅》更珍贵的一点,是它毫不避讳地呈现了当时多元的社会群体。
剧中出现的人物,基本分为三大梯队。
第一层:社会边缘人和底层普通人
大巴车上的长发小偷,路边装瞎乞讨的二胡骗子;
饥一顿饱一顿的流浪儿童,进城务工困难重重的农民工。
第二层:江湖社会人和商人
马大帅的女儿迷恋上了社会人刚子;
以刚子为导火索,又牵出老疤、阿豪等社会人团伙;
而剧中商人代表队,则以维多利亚娱乐广场老总吴德荣为主要角色;
在社会人和商人的交锋中也能看出;
在那时,社会人的地位是高于商人的。
第三层:体制内工作人员
马大帅进城还没找到范德彪,就因为“假钞”事件被警察误抓了。
后面找兼职又找到了给退休局长儿子当托儿的活;
为的只是满足局长当领导的虚荣心。
这部分也到达了讽刺的高潮:警察是抓错人的,局长是要面子官僚主义的。
这三大梯队的马大帅宇宙,交织出了千禧年后全面的社会景观——现实且魔幻。
但“敢拍”只是《马大帅》最不值得提及的一点;
它之所以有如今的史诗级地位,更重要的是它成了普通人的倒霉生活指南。
2004年前后,是农民工进城务工的热潮时期。
无论是马大帅还是早几年进城的范德彪,本源身份都是农民。
《马大帅》的剧情也主要集中于二人进城务工的命运起伏。
并不顺利,甚至可以说是倒霉。
简单盘一盘俩人干过的活、得过的名号,相当于5个冰叔。
范德彪:
桂英饭店厨子、维多利亚娱乐广场吴总经理的保镖、在水一方垂钓园(德彪股份投资有限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换气儿、桂英风味餐馆老板兼行政总厨、彪记靓汤董事长、大帅打工子弟小学常务副校长、后勤部副部长、体育老师、开原市某宾馆卫生间管理处主任、桂英饭店老板兼厨子、大发中医诊所导诊、小翠美容院副董、彪哥解梦馆首席解梦师、辽北精神分析研究所所长兼首席研究员、洗车员
马大帅:
刷盘子、街头二胡、搓澡、修脚、后厨刷盘子、送盒饭、要账、哭丧、拳击陪练、文化局长陪聊、老太太住家保姆、大帅打工子弟小学校校长、大帅盲人按摩诊所所长、高空擦玻璃员、美容院副董、婚托、送书员、象牙山导游、私家侦探、流浪汉、农民
俩人加起来干过好几十个职业,可以说是被社会反复捶打。
《马大帅》的喜剧剧情,也包裹着以马大帅和范德彪为代表的,农民工进城务工困难重重的悲剧内核。
故事的结尾,马大帅回到农村,曾经风生水起的范德彪在自杀未果后,也狼狈不堪。
用诗词来说,是“东风不与周郎便”;
用小品台词来说,是“这个小盒才是你永久的家”;
用东北话说,“倒霉,倒血霉了”。
这和我们当下有无限的相似性;
《马大帅》说的是农民和城市化的关系;
范德彪来到县级市开原打拼,成功时光宗耀祖,回村咔咔发钱,仿佛祖坟都冒青烟。
失败时,想从头再来,几番波折,却难以东山再起。
和马大帅骑车去趟大城市铁岭,心怀着对更大城市的光明幻梦。
更大的梦是去南方打拼,那里有机遇和金钱的沃土。
但这梦,却在以“农民”这个身份应对城市化的过程中,屡战屡败,碎了一地。
20年过去了,我们也来到了社会转型期;
农民工进城的浪潮,变成了非一线青年的集体迁徙。
我们成了新一代的“农民工”;
同样陷入了个体身份与城市关系的焦虑中。
小镇青年企图通过考大学离开小镇;
四五线青年卷上行李卷儿到北上广打拼。
究竟是在人海中高唱《我的未来不是梦》;
还是被锤到在城市死咬牙关无处容身;
似乎只是时间的线性问题。
身份焦虑的背后,也映照着企图改变阶层的无力感。
这几年,县城中产和北上广白领总被拿出来对比。
大城市的一张床,还是老家的一套房,已不仅仅是三言两语的选择题。
来到大城市的非一线青年,正在面临着一个事实:拼命往上够,似乎也总是够不到。
究竟是选择像马大帅一样回到农村舒适区,还是像范德彪一样认清自己后做一份普通的工作?
关于现实选择,我们从没有正确答案。
但面对关于个体身份的焦虑;
《马大帅》早就给我们这些普通人,提供了生活的解法。
草台班子这种梗,《马大帅》早20年就拍出来了。
脑袋大脖子粗的范厨师,偶然成了保镖头子;
没上过几天学的农民马大帅,竟然当上了校长。
处处映照着大张伟的那句话:不必四处看,你就是答案。
很有意思的一点是,范德彪在剧中经历了三次“信仰”的转变。
风生水起时,他供关二爷,这时他关注江湖道义,是生活。
寒酸落魄时,他供财神爷,这时他在意搞钱之道,是生存。
慧根萌发时,他供周公,企图在玄学中寻求心灵的平静。
最后,他谁也不信,回归了原始的哲学命题:认识你自己。
现在看咱的生活,也许充斥着倒霉,灌满了焦虑;
但正如《马大帅》的片头曲那样唱道:活出个样子给自己看。
回想起我在新年收到了很多祝福,仿佛春天到来,那些倒霉日子的浮光掠影就会散去;
但我最喜欢的还是极其朴实的那句:
身体健康,顺顺利利。
这对20年前的马大帅、范德彪;
抑或是如今的我们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作者 / 牛小玲
编辑 / 姜 姜
视觉 / Jane
注: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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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民怀念的20年前神剧
我们已经拍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