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相杀
一对和谐的夫妇，每天会萌生多少次杀死对方的冲动？
相爱相杀，可能不是某种play，而是生活的常态和真实。恩爱的夫妻，前一秒还恨不得把对方置之死地而后快，后一秒就和好如初。房子着火我拍照，这是20年前的《史密斯夫妇》里让观众印象深刻的经典桥段。
时隔20年，亚马逊在开年献上翻拍剧集版《史密斯夫妇》，又一次赚足了观众缘和口碑，可为何“杀死吾爱”的戏码，多少年都让人看不腻？
尽管主角从布拉德·皮特和安吉丽娜·朱莉这对银幕金童玉女，换成电视剧观众更脸熟的唐纳德·格洛弗和玛雅·厄斯金，“史密斯夫妇”IP乍看之下似乎是少了一点引人入胜的偶像噱头，但也得益于此，观众能够回落到剧本和故事本身，看一出“鹣鲽情深”好戏的全新演绎。
不同于原版电影，剧集《史密斯夫妇》更实在地在讲述一对受雇于秘密组织，假扮夫妻的间谍男女，怎么像两个刚刚认识的相亲对象一样，从约会到蜜月，再到举枪相向又难舍难分。“包办婚姻”是不是糟粕不能一概而论，放在猜度人心、九死一生的间谍故事里，两个陌生人一次又一次被动合作，化险为夷，经历生死考验后，主动牵起对方的手，居然有点好磕。
动漫《间谍过家家》的爆火足以证明，“史密斯夫妇”不仅是不会过时的设定，还是一种时至今日，仍然有强大观众基础的叙事模式。它就像一场真人秀，将各怀鬼胎的两个人强行按在同一屋檐下，再由故事之外的人参观这场先婚后爱、貌合神离的“假结婚”。
电影版《史密斯夫妇》走向是符合预期又不完美的，皮特和朱莉因戏生情，给这场真人秀写了个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更刺激的剧本。辅以“出轨”这种有悖道德的佐料，看客很难不精神为之一振。
剧集版《史密斯夫妇》怎么把冷饭炒热炒香，这是个问题。真实的婚姻生活永远无法细看，观众总是需要一点漫画化、趣味化的“滤镜”。于是剧版诚恳地投其所好：格洛弗和厄斯金更接地气，反倒更适合作为这场婚姻真人秀的主人公；过分戏剧化和浪漫化的剧情被更当代、更具生活化的情节取代，更方便当代人代餐；从婚姻搭子到假戏真做，剧集的长度和厚度也带来更多细节。
真实婚姻中的症结，到了间谍夫妇们的故事里，成了插科打诨、制造意外喜剧效果的包袱。但在戏说婚姻的同时，“史密斯夫妇”模式又在走向上归于婚姻的本质：因为一纸合约而被迫绑定的两个人，只能用合作换取利益最大化，而合作很难从一开始就默契，需要或长或短的兜兜转转，你画我猜，直到两人耐心耗尽，悲哀地发现所有抱怨和指责都没用，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合作下去，戏谑地和现实婚姻殊途同归——凑合过呗，还能离咋的？
剥离对普通婚姻的映射，“史密斯夫妇”另一个有趣的地方自然是足够刺激。它毕竟不是真的为了拉郎配或先婚后爱，而是主人公借婚姻的幌子，执行窃听、暗杀等等危险特工任务。但也恰恰因为刺激，合约夫妇一边滋生情感，一边面临生死考验，亲密关系被催化成危险关系。
“吊桥效应”告诉我们，刺激感是能够让亲密关系快速升温的催化剂。剧集版《史密斯夫妇》中的简和约翰，在经历爆炸和死里逃生后，终于毫无芥蒂地躺在了同一张床上，又在任务失败后打破“不上床”的约法三章；《致命女人》里的西蒙妮和闺蜜儿子，深更半夜找不到汽车旅馆还险些被警察扫黄；《贤者之爱》当中真由子和直巳在餐桌之下的暗通款曲。危险关系的进展总是伴随着刺激。
刺激是经历的共担和情绪的共享，是处于亲密关系中的两人，交托给彼此的投名状。潜台词就是：既然我们都捅了天大的篓子，那就请天地成全这双恋人，反正怕发生的已经发生了。当关系的双方互为敌对时，这种刺激就变得越危险，越迷人。比如《杀死伊芙》中的警察伊芙和杀手维拉尼拉，在互为猎物的追逐中，两人“情不知所起”，滋生出势均力敌的互相依赖，这段危险关系也逐渐上头和变态。
心理学上有一个名词Hybristophilia，有人将其翻译为“邦尼和克莱德综合症”，当对刺激的追逐成为病态的迷恋，就如同邦尼和克莱德这对雌雄大盗，又或是哥谭的小丑和哈莉·奎茵。心理学家Leon F. Seltzer曾指出，对于危险对象的迷恋，或是希望与之为伍的愿望，部分程度上基于进化心理学中的原始本能。而无论是潜意识中渴望被危险对象保护，还是想要试图对其征服，都可能衍生出相爱相杀的病态迷恋。
在剧集《史密斯夫妇》本季结尾，简和约翰默契地误以为自己成了伴侣的暗杀对象，一度爆发了一场杀死我的另一半，又舍不得下狠手的诙谐戏码，巧妙致敬电影中相似桥段的同时，似乎也把亲密关系的论题引向另一个更黑暗的方向：爱TA，所以杀了TA？
这倒无关自然界的“螳螂婚礼”，或者《致命女人》系列中，家庭主妇贝丝设计的冤有头债有主的杀局，而更像婚姻或是亲密关系当中的博弈论。就像《消失的爱人》和《福斯特医生》，连同日剧《我的危险妻子》，三部作品常年被提名“情人节必看”。调侃之外也不无道理：势均力敌的两人，才能让亲密关系维持在某种此消彼长的动态平衡之下。
“杀死吾爱”是个一言以蔽之的绝对论，但伴侣关系中，双方话语权、决策权等权力的失衡，则很容易导致亲密关系从危险走向“有毒”。比如在近年被屡屡提及，以PUA之名死灰复燃的煤气灯效应。较之令人着迷的富有拉扯意味的危险关系，不健康或是非良性的亲密关系，或许才是真正危险的所在。特别是基于操控与被操控的失衡关系，很容易滑向精神或是肉体的暴力，并滋生以爱为名的真实危险。
《史密斯夫妇》当然不是一种完美的亲密关系复现，并且亲密关系很难有“完美”一说，而《史密斯夫妇》只是提供了一种折中的情境，有怦然悸动，干柴烈火，就会有猜忌误会和冷战，也许悲观生物学家们会说，所有的关系终将走向分崩离析，但史密斯夫妇至少替我们设想了这个问题：
在关系崩坏之前，我们还能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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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_Dorothy 编辑_郭亨宇 排版_boy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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