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芷潇
“为母,为岸,为姐妹和旅伴,岛屿迎向一生的海。”近期,《烟火人家》踩中“女性群像”“亲缘关系”“自我和解”等关键词,在社交媒体上引发了众多讨论。
令人窒息的强控制欲母亲,城市漂泊的普遍青年迷题,“软饭硬吃”的脆弱婚姻关系,名存实亡的缺位父职……仿佛与现实生活进行着实时联动,剧中角色与命运勇敢缠斗的同时,也向外剖析着美满“团圆”背后的隐痛。
如果说《我在他乡挺好的》和《故乡,别来无恙》是空间视域下的女性追梦故事,那么《烟火人家》就是重回以“血缘”为根基的生命树荫,照见女性重塑价值的旅行。
从买单多巴胺爽剧,到逐渐接受人物“毛边”,观众对剧情包容度的提升,也代表着“她题材”的不断进阶。“造梦”和“直面”,哪一个才是不引起观众逆反的创作面向?影视作品应如何构筑名为“她”的现实生态岛群?在《烟火人家》里,或许可以找到答案。
“家”即群岛
合理延展树状情感图谱
春节,可谓浓缩“中国式关系”的最典型时期。
当人们从他乡回归故乡,一座座孤岛勾连成群岛,亲缘关系逐渐跃升为主要生活秩序。差异化生活理念和“过盈则亏”的关心,成为了返乡人亦喜亦忧的相处课题。在欢天喜地的节庆氛围下,《烟火人家》围绕老中青三代女性的波澜故事就此起笔。
在孟家,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孟家的所有女儿都需在腊月三十回家过年。这场雷打不动的团圆,让角色枝桠得以自然伸展,人物之间的羁绊、矛盾、温情和隐痛,均在这场“合家欢”戏码中有所体现。
故事的引子,是李衣锦在这场团圆中的缺席。尝试逃离母亲掌控的李衣锦,是除夕夜唯一不在场的家庭成员,先后经历见家长碰壁和母亲的过度干预,她连夜离开故乡,表妹陶姝娜也因学业亟需返校。“异乡客”和“返乡人”,母亲和女儿,鲜明的叙事框架已成。
这是比“由陌生走向熟识”更真实稳固的人物关系,也是国剧逐步消弭“滞空感”的一个面向。相较于不同收入水平、背景经历的主角们因缘际会、产生交集,血缘所联结的情感更坚实紧密。《如果奔跑是我的人生》如此,《烟火人家》亦是如此。
在这里,冷战几日的母女,终会因为一场降温破冰;相爱相杀的表姐妹,往往也是父母们挂在嘴边的“别人家的孩子”;而面对难以调和的代际关系,同辈亲属也是最有效的沟通桥梁。
横亘在亲缘关系前的问题,没有“逃避”的选项,时间也不是解决问题的良药。无论经历多么漫长的磋磨,“她”和“她们”之间的血脉联系,终究无法用一纸免责声明简单裁定。
从建立友情到回归亲情,从社会关系到首属群体,我们能够从近年的女性题材作品中窥见人物结构的发展一隅。
《欢乐颂》中,五位女孩因合租结缘,身份从普通职员到富二代不等;《爱很美味》里,三位闺蜜从中学就已熟识,大篇幅中年叙事中也偶尔穿插年少记忆;《故乡,别来无恙》除了闺蜜、表亲,还加注了一层师生关系,为故事串联层层加码,一直到《烟火人家》。
在家庭视域下揭露出成长病灶,并不代表着影视作品妄图用传统观念说服观众自我和解。相反,它是通过直面家庭单元中的脆弱面,向外提供重获新生的勇气。
勇敢真诚的女博士陶姝娜,是母亲孟菀青坚持维系婚姻的重要原因,殊不知美好表象之下,这段关系早已千疮百孔;老厂长乔海云对大女儿孟明玮百般保护,却也在无形中为女儿的婚姻添了一道无法弥合的裂缝。
三代人,六个叙事个体,盘根交错,映照现实。《烟火人家》向我们证明,“她”题材要想有分寸地书写和安放情感、设置议题,以“家庭”为骨架合理延展树状情感图谱,或许是一种高效实践。
剖析隐痛
故事化解困“共生”关系
和谐的家庭生活需要距离,对于李衣锦和孟明玮而言,大概是上海到老家那么远。
这组最令观众“结节增生”的母女组合,从开播就收获了不少讨论度。如何在不伤害彼此的前提下实现主体性确立,自我选择和适度松绑怎么握手言和,《烟火人家》用一组组“共生”关系向观众说明——血缘不是我们和解的理由,“她”才是。
剧中,“你这辈子就毁了”,是孟明玮的口头禅。不能按时结婚,和不对的人结婚,不能在老家稳定扎根……这些左右人生轨迹的“歧路”,困住了与孩子“共生”的母亲。这才有当街掌掴、装病劝分、骗女儿相亲等让观众“心肌梗塞”的情节出现。
小岛逐渐向海的另一端漂移,却始终超越不了那条安全距离。在以往的家庭情感剧中,这种“控制式关系”并不罕见。
《如果奔跑是我的人生》里,秀丽干涉若华与周凯泽的爱情,最终若华选择和相亲对象结婚,以逃避母亲的追捕;《小欢喜》里,乔英子和妈妈的矛盾,来自于高压教育和过度控制,最终因专业选择而爆发。
剧中,娜娜曾对李衣锦直言:“你真是跟我大姨越来越像了。”女儿尽力避免复制母亲的样子,却还是不可控制地走向相似。
一边不认同地规避,一边无止境地包容,什么时候才能打破这个恶性循环?故事里,承担破局任务的人是父亲。
“我曾经以为所有的不幸福都来自于我妈,可是后来我才发现不是这样的。”细数了无数次父亲在家庭关系中的缺位,对母亲的冷眼,对自己的无视,李衣锦选择自己出面,帮父母离婚,为母亲的重负解困。
这是一场不符合世俗伦理的大胆举措,却也在另一层面论证了母女命运的“共生”关系。
被倾注希望的女儿,被圈定轨迹的稚鸟,最终也将共情母亲的命运,成为“共生”关系中提供养分的主导者。在那一刻,所有矛盾、误会、冷战都将迎刃而解,不是强行糅合的“世纪和解”,而是命运联结下的心灵同频。
每一个被同样境况困扰的人都会迎来新生吗?不尽然,但《烟火人家》提供了一种现实抚慰。如同徐帆在采访中所说,“人物能为大家提供一个情绪的出口”,至于其他的,都不如脚踏实地地过好自己的日子。
与此同时,作为家庭情感都市剧,其底层逻辑依然离不开婚恋。多组互文式对照文本,从多角度照进了“美满”家庭实际存在的隙缝。
孟明玮与李成智代表的“包办式婚姻”,以放下执念、及时抽身作结;孟宛青与陶大磊的“泡沫式婚姻”,因情感淡漠而貌合神离;而孟以安和邱夏的感情,也在“结婚-离婚-复婚”三重考验后才迎来终章。
不再致力于为观众真空造梦,而是大胆地剖析隐痛,找到不同症结背后的原因。影视剧向现实台阶的迈进,意味着两代人的诉求都能被正视,两代人的人生都有可能被理解。
或许我们无法拥有像娜娜和孟宛青那般理想的亲子关系,但总有一个瞬间,我们能在“她”的声音里到达和解的彼岸。
什么才是不“逆反”的女性叙事?
需要承认,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叙事都承载着以“大女主”为核心标准的观众审判。而职场,就是女性人生价值最直观的体现。
脚踩高跟、雷厉风行,能同时运转好家庭和公司,这种被社会赋予的完美女性形象,曾是“她”题材的标配。上能盘活职场生态,下能解决出轨老公,在这个上升通路不断收窄的社会环境下,“她们”的存在变得有些梦幻。毕竟沿着对成功的朴素期待而诞生,也就意味着跌入了不切实际的真空。
因此,与其“造梦”,不如“直面”。从强调“大女主”叙事,到观照原生家庭对个人成长带来的影响,国剧开始呈现更加丰满、多元的女性关系和角色形象,以此破除表面光鲜亮丽、实则乏善可陈的爽剧内核。
《好事成双》里,江喜从情敌阵营倒戈,和林双成为互帮互助的家人;《我在他乡挺好的》中,乔夕辰一句“北京有什么好的,干嘛留在北京呢”,击溃了无数社畜的泪腺;而到了《烟火人家》,李衣锦和周到两个原生家庭各有隐痛的“沪漂”相互救赎、彼此取暖,终于在他乡找到了心安。
不再标榜独身主义,坦然接受有限的人生潜能,当女性形象不再符合所有人的期待,国产剧才渐渐拥有了真实的代入感。而“她”题材可发掘的叙事空间,还大有所在。
除了以上提到的,还有众多社会议题可作为创作切口,注入符合潮流的情绪叙事。譬如,不同“父职”形象对女性成长的影响,是否可用空间距离暗喻亲子关系,反卷、躺平风潮下的幸福追求,以及“小城”女性的人生观照等等。
借用《岛屿说》中的一句歌词,“她说旧梦新伤破碎又勇往,都是为了牵时光的手做自己的新娘。”穿越风暴,驯服洋流,“她”和“她”的群岛,等待更多细腻、新颖的影视笔触筑牢。
主编:罗姣姣
文:张芷潇
排版:张芷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