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烟火人家》里寻找女性成长的母题-风君娱乐新闻

在女性成长议题下,对母女关系的讨论具有溯源意义,女性处境的复杂性意味着这种关系的复杂,它既是母女关系的底色,也是女性成长的底色。

作者 | 张一童(上海)陆娜(北京)

李衣锦的反抗酝酿多时。

母亲孟明玮以爱为名义的控制早已令她窒息,姨妈孟菀青和表妹陶姝娜就像是她们的对照组,无论是二人亲密平等、无话不谈的母女关系,还是优秀、自信,被母亲当做「别人家的孩子」反复念叨的表妹,都成为时时压在她身上的大山。

像一场突袭,违背了由大家长乔老太太定下的惯例,李衣锦在这个春节选择去男友家过年。她在年夜饭的缺席打破了孟家维持多年的和睦和完美家族表象,那些原本藏于水下的裂痕隐隐显现。

烟火人家》的故事从这场母女对抗下的家庭危机开始,寥寥几笔展现孟家鲜明群像的同时,也揭露了故事的内核。在这个由女性掌权,女性主导的家族里,母女关系是一切温情的源头,也是所有矛盾的爆发点。

一直将女性情感作为自己和团队的创作主线,杨晓培以艺术总监和制片人的身份,参与描绘过很多女性成长故事。2020年,当她第一次看到《烟火人家》的原作,她立刻敏锐地察觉到这个故事里有着一个在影视市场尚未被太多讨论的命题——我们应该如何看待母女关系。

「母女关系直接影响了女性成长。」上野千鹤子在《始于极限》中总结,最能犀利看穿母亲「看似合理实则矛盾」的是女儿,被这些矛盾所捉弄的也是女儿。

可以类比的是已经在影视、文学作品中被以不同形式大量呈现的父子关系。从希腊神话到莎士比亚戏剧,再到当代文艺创作,并在上世纪初被弗洛伊德提炼总结,「弑父」已经成为一种创作母题,男性的个人成长必然伴随着对父亲以及其所代表的绝对权力的反抗和推翻。

女性成长故事必须沿用同样的母题吗?答案或许是否定的。至少杨晓培不想仅仅用对抗和权力的更迭解释这种关系,女性在家庭中的位置和角色往往也是更复杂的,这种复杂性是母女关系和女性成长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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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烟火人家》的启发性所在,当女性成长故事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大众市场中,对母女关系的讨论具有溯源意义,我们是否能为它找到一个更独特也更当下的母题。它绝不是男性价值观的性转版本,而是真正解释一个女性的自我意识从何而来,又如何找到属于自己的路。

1.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境遇

如果李衣锦有豆瓣,她应该会是「父母皆祸害小组」的活跃成员。

初登场的孟明玮几乎拥有热搜话题里「让人窒息」的一切特质,她试图控制女儿的一切,大到男友、工作,小到着装、饮食。在这样的压抑下,李衣锦只能用最极端的方式和她对抗,缺席年夜饭,自我伤害式的争吵和内耗,甚至一度走到断绝关系的边缘境地。

假如仅仅停留在李衣锦的压抑和痛苦,那《烟火人家》就和大部分针对父母的互联网吐槽无异。但杨晓培并不打算陷入到「东亚小孩的一生」这样的自怨自艾中,《烟火人家》试图全景式地展现代际关系。

这种全景感首先体现在对不同类型母女关系的展现。与此同时,这种多类型呈现并非是通过对比来强化其他关系里的代际冲突,或是做好与坏的定义,而是提供更多情感样本来讲述爱的复杂性,爱也是杨晓培认为母女关系中永恒的前提,尽管可能存在不匹配,但「不同维度的情感都代表了一种爱。」

不同的母女关系对女性个体成长的影响是差异巨大的。孟明玮强势而全方位的干预下,李衣锦敏感、自卑,甚至一度失去自己生活的方向,做下的许多决定仅仅是为了从母亲身边逃离。

老二孟菀青和女儿陶姝娜的相处是孟明玮母女的一个对照组合。和姐姐相比,孟菀青张扬、热情,对女儿的决定充分信任,全然支持,成为她成长路上最有力的后盾和底气。当面对老师对陶姝娜的早恋指责,孟菀青说,「我的女孩,她想做什么,想喜欢谁,将来都是她自己决定的事情,不会因为别人的偏见而改变。」

在母亲的宠爱和信任中成长,陶姝娜自信、勇敢,敢于争取,也有信心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她学业有成,兴趣广泛,面对爱情直率表达,和学长张小彦校园恋爱成为全剧的甜蜜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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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姨孟以安与母亲乔海云间的关系则更明确地展现出母亲在一个独立女性自我意识觉醒过程中扮演的隐形角色。

孟以安是乔海云最喜欢的女儿,也常常被认为是最像母亲的那一个。尽管一直以来都抗拒成为母亲一样的人,但孟以安在事业、家庭中的诸多表现却展现出越来越像母亲的那一面。

孟以安和乔海云的最终和解也展现出母女关系有别于父子的独特张力,对抗往往只是一种阶段性状态,个人意识的觉醒和明确不依靠推翻另一个,而产生于对母亲的共情和理解中,它的底色是爱而非征服。

这也是《烟火人家》全景感的另一个体现,不仅仅是以女儿的视角展现母亲,而是让观众看到每一个个体的独特境遇。

《烟火人家》的剧本开发历时两年多,直到开机前一个月才最终定稿。编剧团队有着不同年龄、不同人生阶段的成员,杨晓培希望她们能够提供丰富的视角,是女儿,也是母亲和姐姐,「让所有的感情都有真实的地基。」

当代入母亲的视角阅读这个故事时,杨晓培每一次都热泪盈眶:「我们生而为人,在父母的庇护下长大,最后却越来越不了解彼此。」

孟明玮在李衣锦面前是强势的母亲,但也是操持全家起居的女儿、长姐,是被不成器丈夫欺侮的懦弱妻子,是自卑又极度自尊的她自己。

纵然亲密无间如孟菀青和陶姝娜也有着彼此秘而不宣的秘密。陶姝娜以为的幸福家庭背后是孟菀青多年的妥协和隐忍,发现自己患癌后的孟菀青犹豫再三,仍然无法在电话里向女儿说出自己的检查结果。

不同视角下对每个角色境遇的充分展现,是《烟火人家》群像感的来源,也让剧中所有的矛盾和冲突能够落地,而并非只是纯粹的发泄和互相攻讦。角色的个人成长与她们对母女关系理解的更新相生相伴,当她们离互相理解更近一步,也就离爱更近一步。

「最后我们能够彼此理解、包容,是因为能看到这种双向奔赴的爱。」

2.每一个角色都如获至宝

以高贴合度的选角能力在圈内著称,「七分像,三分演」是杨晓培的选角标准之一,「能够将自己代入角色,个性、经历有贴合之处,才更有机会诠释好角色。」她一直要求自己,在阅读文本时,眼前就要浮现出未来角色扮演者的样子。

马思纯是最早出现在杨晓培脑海中,阅读小说的时候,她就笃定李衣锦这个角色是为马思纯而写的,她们同样被爱包裹,有着想要挣脱的倔强一面,甚至在家庭成员组成上都有相似之处。

马思纯也在剧中贡献了动人心魄的表演。「李衣锦的倔强感被演绎得淋漓尽致。断绝母女关系那场戏,她洗碗筷时,冷冷看向窗外,最后跑出去朝大海呐喊,这一切都非常马思纯。」

徐帆也是杨晓培心中最适合孟明玮的演员。要约徐帆出演,杨晓培最初心里也有点打鼓,一个客观情况是,徐帆已经多年未出演电视剧,「但我当时想我们要勇于突破,树立一个小目标,万一实现呢。」她深知好演员对作品的重要性,「角色的适配度一旦成立,戏就成了一半。」

杨晓培给徐帆发去了前16集的剧本,在看完剧本后,徐帆最终答应了下来,「我觉得打动她的一点,是她同时作为一个母亲和女儿,对故事的共情。」

同样被杨晓培邀请出山的还有孟菀青的饰演者梁静,过去的几年,梁静以出品和制片的身份参与了诸多优秀作品的制作,但鲜少以演员身份出镜,「她是非常优秀的演员,剧本还只有5集的时候我就发给了她,她就是孟菀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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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戏里的每一个角色都让我们感到如获至宝。」宋春丽饰演的乔海云展现出一个不同以往的威严、大气但又慈爱的一家之主。

演员们的全情投入也是《烟火人家》群像精彩的重要原因。杨晓培提到,徐帆在每一个工作细节上都体现出艺术家的专业性。梁静则完全沉浸在孟菀青的角色中,甚至很多时候在导演喊停后,都迟迟走不出来,「因为真的动情」。

一个所有人的共识是,《烟火人家》中讨论的家庭问题是有其严肃性的,绝不能成为一出单纯的闹剧。

代表性的例子和孟菀青和陶大磊为离婚发生争执的这场戏。原有的剧本里,陶大磊为了拒绝离婚,选择撕毁离婚协议书,陶大磊撕一张,孟菀青就拿出一张新的。

「我们原本的逻辑是,孟菀青非常了解陶大磊,所以打印了很多张,以表明坚定的态度,但刘钧老师(陶大磊扮演者)提出这样太不严肃了,像喜剧。」最终,剧组更改了方案,让孟菀青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坚决态度,「而不是像戏说。」

3.复杂性提供真实底色

《烟火人家》是西嘻上线的第三部现实题材作品,杨晓培和团队证明了他们在这一赛道已经有不输于古装的,持续产出头部内容的能力。

同属于现实题材,西嘻出品《焕羽》《六姊妹》,一部聚焦少男少女的青春成长,一部描述时代变迁下一个小城家庭的变化,将进一步拓宽西嘻在现实题材上的表达宽度。

如果让我们尝试总结西嘻的现实主义方法论,当下性无疑是第一个关键词。

「我们呈现的是现实中大家正在经历的感受,比如家人有些爱让人窒息,有些让人温暖,有些爱让人有能量。当下有很多非常有差异化的情感表达,剧中多元的人物关系和情感回应了这种当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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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对当下话题和社会情绪的高浓度回应下,对「复杂性」的呈现则是西嘻能跳出单纯的爽剧逻辑,实现戏剧效果和真实落地平衡的重要原因。

在上一部作品《好事成双》中,这一特点已经有所体现,林双在面对处理离婚问题时候的一系列选择都体现了成年人感情关系的复杂性,就像杨晓培说的,「成年人的感情不是一刀切的豆腐。」

有着更多样的人物背景和角色关系,这种复杂性在《烟火人家》中更加突出。实现这一复杂表达,依靠的则是一种平视的视角。

「我们没有站在上帝视角讲述一个故事,而是用平视的眼光去和大家发生情感共鸣。所以感受到的撕裂、痛苦、对立、挣扎和反抗都是真实的。代际之间逐渐的理解和包容,直到最后的和解,也都是真实的。」

正如《烟火人家》的剧名,这部剧不是架在空中楼阁的戏剧冲突,而是很多人都能够感同身受的烟火气、落地感。

家庭剧的题材定位和跨年龄层的代际话题让《烟火人家》天然有着跨越更多圈层的可能性,杨晓培不否认西嘻对全民爆款的野心,但她更强调对内容的敬畏心。

「家庭剧的确是一个很好的载体,我们也有能力去表达这样的内容了,但它也只是一个类型定位,更重要的是你是否和大众产生了共鸣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