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余霜仁
编辑 / 思考姬
排版 / Lizzie
谁还记得这部片子吗?
时间拨回十年前的2014年7月,动画长片《记忆中的玛妮》(思い出のマーニー,下简称《玛妮》)在日本公映,首月累计拿下20.6亿日元的票房。
不同于吉卜力以往的清新明快,《玛妮》是一部细腻幽渺的少女奇幻物语,它讲述了孤女杏奈(安娜)与神秘少女玛妮相互陪伴、共同成长的故事。
也是在这一年,吉卜力工作室的动画制作部门宣布解散,《玛妮》成为这一阶段吉卜力的「最后一部」动画长片。
本作导演米林宏昌(昵称「麻吕」)——当时被宫崎骏和铃木敏度钦点的接班人种子选手,也在不久后退出吉卜力,成立Studio Ponoc工作室开始独立创作。
图为米林宏昌与近作《玛丽与魔女之花》,这是麻吕离开吉卜力之后的首部长片
2023年,吉卜力工作室被NTV(日本电视台)收购,宫崎骏执导的《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由此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最后一部吉卜力动画。
今年3月11日,第96届奥斯卡组委会授予《人生》「最佳动画长片」的荣誉,吉卜力的辉煌历史再添一笔。
《玛妮》这部吉卜力上一位“准接班人”的试图破局之作,也好似彻底被公众遗忘了。
如今《玛妮》首映过去了十年,“准接班人”麻吕早已另起炉灶,吉卜力的终曲还是落在了宫桑的笔下……吉卜力风格的延续与可能的变奏,几乎陷入了一种讨论的沉默。
此时此刻,不妨让我们来一道「what if」的思考:
如果时间回到2014年,麻吕和搭档西村义明不曾离开吉卜力,沿着这条世界线走下去,《玛妮》会是吉卜力动画的曙光吗?
——这个假设隐含着诸多前情,也暗示了某种期待:我们眼见一个时代即将隐入史册,却忍不住挽留它不可能停下的脚步。而这也很像是《玛妮》这部影片的余韵:成长后的杏奈终于还是离开了大湖,而玛妮永远在她的记忆深处,注视她,鼓励她,影响她,直至被时间淡忘,成为最后的名字。
01
《玛妮》:i人奇遇记
——杏奈的小船之上,是少女玛妮的回忆
和吉卜力其他动画一样,《玛妮》仍然改编自同名儿童文学作品,作者是英国作家琼·G·罗宾逊(Joan G. Robinson)。
但和吉卜力以往的所有作品都不同,《玛妮》是完全属于两个女孩的故事,没有男主角;主人公之一的杏奈(あんな)也颠覆了宫式动画里少女形象的「模板」,可谓吉卜力史上最特立独行的「问题少女」。
影片初登场的便是杏奈。
12岁,被收养的孤女,自卑孤僻,不善交际,作为重度i人,杏奈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不仅如此,她还有强烈的自厌倾向,这加剧了她的哮喘发病频率。
无奈之下,养母把杏奈送去自己的亲戚家疗养。在那个名为诺福克(Norfolk,影片中改为日本北海道)的海边小镇上,杏奈认识了借宿的大岩夫妇,碰到了沉默的船夫,也遇见了她的「挚友」,少女玛妮(Marnie)。
玛妮住在湿地大宅,那幢神秘的英伦风别墅,它和玛妮的金发一样引人注目。
又一次和同龄人发生冲突后,灰心丧气的杏奈走向了大湖,小船载着她一路漂向大宅。
小船失控的瞬间,玛妮从杏奈的梦中走出,她救了笨拙的杏奈,说出了与「这个妹妹我见过」(不是)相似的温柔话语,两人约定成为彼此的秘密。
这是杏奈与玛妮的第一次相会。往后的日子里,玛妮教杏奈划船、跳舞,带她看湖畔海边的落日余晖,帮她解开心防,让她在大宅的派对里重新感受人群。
开朗的玛妮治愈了低沉的杏奈,她们的关系越发亲密。
遇见玛妮之前的杏奈就像孱弱的简·爱,而玛妮仿佛拥有吉卜力世界勇气少女的一切品质,坚毅、活泼,打开了杏奈的世界。
可玛妮的踪迹总是难以捉摸,即便约定了傍晚相见,玛妮偶尔也会消失。
杏奈开始怀疑玛妮的真实性,温馨美好的记忆或许只是自己的梦境与幻想,玛妮到底在哪里?
在一次意外契机之下,她们才终于向对方吐露了彼此心内最深处的伤痛(以下涉及剧透):
原来看似光鲜优渥的玛妮一直默默承受着父母的忽视和仆佣的虐待;杏奈则反复挣扎于自己养女的身份和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独之中。
接下来的高潮情节中,二者的形象在此时掉转:暴风雨之夜,面对曾经困住玛妮的恐怖高塔(谷仓),杏奈此时变成了玛妮的守护者。
不再逃避自我的杏奈战胜了高塔,另一个隐于叙述的玛妮却留在了原地——乐观活泼只是玛妮的保护色,她从未走出过高塔的阴影,也不曾拥有真正的自我,她始终等待着「被拯救」。
人物多重层次让观众惊讶和感叹。而情节中玛妮再一次失去了踪迹,也继续保持着悬疑。
回到大宅,杏奈在一本神奇的日记里知晓了暴风雨夜的结局:玛妮的青梅竹马——也是日后玛妮的丈夫救出了玛妮,随后玛妮搬去了札幌度过余生。
杏奈终于明白,自己和玛妮终究不同:海边相遇之后的「双向救赎」,于杏奈而言,是孤独的灵魂终于得到认同的温暖;
于玛妮而言,是陪伴,是庇护,是对逃离高塔的渴望,更是对家人的向往。
在影片结尾,最大的悬念揭开,玛妮和杏奈在冥冥之中的联系变成真实的历史:玛妮正是杏奈的外婆,杏奈是她最放不下的牵绊。至此,「万金油」式的成长话题也进一步得到升华:什么样的家,什么样的爱。当玛妮的遗憾在灵魂眷恋的大湖深处消弭,杏奈也与这个世界和解,走向全新的人生。
回头看整部影片,强调动画对于感觉(feeling)的再现可谓《玛妮》的一大亮点,也正是导演麻吕的强项。
故事的原发生地在英国诺福克,那里有着「灰珍珠色(grey,pearly)的天空」,无风的日子总是沉静辽远,一如杏奈的心情:她是一颗紧闭的蚌,不愿向任何人敞开。
图为诺福克布罗兹湿地风景
为此,导演麻吕和美术指导种田阳平特意前往北海道取景。在道东的钏路湿原,他们找到了想象的真实。湿地上空俯瞰地平线,晦明变幻,心旌摇曳。
上为钏路湿原的实景图,下为影片中湖畔湿地的俯瞰景色
在此之前,吉卜力最为标志性的美术风格之一是「二三云」(学术趴:),明媚清新的天空,饱满流动的云团,放眼望去让人忍不住惊呼:「对,这就是吉卜力!」。而在影片结尾,当暴风雨不再光顾杏奈的世界,熟悉的鲜亮天空也再度回归,轻快如山风。
除了色调的高度还原,麻吕给西红柿(对,就是疑似普罗旺斯番茄的超好吃品种)的「加戏」也堪称经典。
先说杏奈在厨房切柿子的戏。在麻吕看来,尽管是动画,也应该尽力呈现西红柿表皮被切开的那一瞬间,那种似软似弹的动感。这种呈现本身就是对真实的表达,也更符合观众的生活常识。
而从全片来看,不起眼的西红柿其实隐藏了温柔的感情——它来自大岩夫妇家的田地。
在原著中,作者对杏奈的借宿家庭着墨并不算太多,也缺乏明显的记忆点。但在影片中,麻吕突出了夫妇二人的存在,尤其注重表现大岩家轻松包容的家庭氛围和对杏奈的呵护与尊重。
初来乍到的杏奈敏感戒备,于是片头出现了节(大岩清正之妻)背对着屋子修建西红柿,杏奈背着画板往海滩冲的画面。随着故事推进,经历了一系列事件的杏奈逐渐对大岩家卸下心防,甚至开始融入其中,自然也就有了杏奈在厨房帮厨、手刃(不是)西红柿的情节。
直到片尾字幕定格在阳光下的西红柿爬架,影片终于完成了最后一秒的情感传递:这趟北海道之旅,是心与心的碰撞之旅,也是阳光总在风雨后的治愈之旅。从这个意义上讲,麻吕的确继承了吉卜力一贯的浪漫情怀。
02
「垮」or 夸:不想当导演的金牌原画师,不是好麻吕
仅从作画细节解读《玛妮》万万不够,那只是故事的一角。
与麻吕的前作《借物少女阿莉埃蒂》(借りぐらしのアリエッティ,下简称《借物少女》)相比,《玛妮》显然是一部「生不逢时」的作品——时代背景之下,是吉卜力工作室、宫崎骏与麻吕之间欲说还休、难破难立的「糊涂账」。
让我们先从近处说起,关于本片的导演米林宏昌。
1996年,23岁的米林宏昌加入了吉卜力工作室。在执导《借物少女》和《玛妮》之前,他更为人所熟知的身份是宫崎骏的「御用」原画师。因为性格随和谦逊,工作室众人给他的昵称是「麻吕」。
上图为麻吕参与的《千与千寻》和《崖上的波妞》部分场景;下图为麻吕为《起风了》男主角二郎和《玛妮》画的故事板一角,图源麻吕本人的Twitter账号
伏案作画,不停返工,及至养成事无巨细、画出所有分镜细节的职业习惯——这样的日子,麻吕过了十五年。
在掌舵人铃木敏夫的口中,作为原画师,「麻吕在吉卜力里是最好的」。他熟悉宫崎骏的创作习惯,也深受其影响,是推动吉卜力动画从灵感想法到艺术作品的中坚力量。
对麻吕而言,成为导演是一个偶然。铃木的口述中坦言,麻吕接到导演任命时候的回复并不自信,他甚至用了「晴天霹雳」来还原麻吕的心理活动。
但站在吉卜力工作室的角度,选择麻吕是历史的必然。
「一个人的才能足以左右一家动画工作室的命运」,为宫崎骏而生的吉卜力工作室深谙这个道理,而这位动画天才终有一天会老去,那就太晚了。
《借物少女》的企划酝酿自2009年,尽管《崖上的波妞》在不久之前大获成功,上映当年斩获本土155.0亿(日元)票房,但无人可用的危机感始终伴随着吉卜力。
这种「寻找」工作早在90年代就已经开始了。
1995年,由近藤喜文担任导演的《侧耳倾听》(耳をすませば)在日本公映,这是吉卜力第一部非宫崎骏和高畑勳执导的院线长片,影片充盈的细腻情感和青涩氛围打动了无数观众,也震撼了正在读大学的米林宏昌。
男女主角和爷爷的好友们合唱《Take me home, Country Roads》的一幕堪称经典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此后第二年,麻吕毅然加入吉卜力,开启了他的原画师之路。
「故事的进程应该是人物心理活动的进程」,从《侧耳倾听》那里感受到的创作理念,成为麻吕日后设计《借物少女》和《玛妮》的核心信念。
在铃木敏夫的回忆里,点将麻吕虽然是灵光一现,但其中多少也有扭转工作室「导演中心主义」风格的心思在。并且,有宫崎骏和自己托底,不论是作画功底还是为人处事,麻吕都是最不容易出错的一个,此时上阵再合适不过。
此时的宫桑也确实打算放手了。
吸取了近藤喜文时期的经验,宫崎骏并未过多参与《借物少女》的实际导演工作,除了前期的角色设计和概念图,连分镜故事板也不曾看过。
而麻吕最大的个人创作喜好和最难克服的困境也在于此:不同于其他环节的「随和」,他坚持在分镜绘制时亲力亲为。好消息是,他因此充分展现了一把自己对细腻情感的捕捉能力;坏消息则是一拖再拖的项目进度和铃木日益严肃的面容。
《借物少女》发布会上,记者追问铃木影片的进度如何,铃木表示「慢了不是一点半点」
不过《借物少女》的成片证明了麻吕的能力,一种轻柔但有力地跳跃在吉卜力传统和个人风格之间的能力。就像前文所言,麻吕注重的是动画对于感觉(feeling)的再现。
2010年,米林宏昌凭借《借物少女》一战成名,这也让他信心大涨,不仅主动请缨再任导演,随后对《玛妮》的改编也更为大胆。
杏奈的情感变化和影片的叙述视角一致,书中愤世嫉俗的一面被麻吕削弱,她的痛苦深处是强烈的主体意识作祟,她自弃自厌的行为也因而更符合青春期少女的表现。
这样看来,似乎麻吕担任导演以来没什么行差踏错之处,在细节的完成度上更是可圈可点。
但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麻吕终归是「根红苗正」的吉卜力下一代,没能成功踏出宫桑庞大的精神荫护一步。哪怕在情感和细节上力臻完美,落到人物的行动和内涵层面,总是依仗时灵时不灵的「感觉」,绵密有余,力度不足,缺了几分立体感。
极为典型的一则对比是他对《借物少女》和《玛妮》情感基调的改编,暴露了他在人物塑造上力有不逮。
在企划阶段,宫崎骏认为《借物少女》呈现的是「小人」与「人类」碰撞产生的新鲜感,以及女主角阿莉埃蒂成长冒险时带给人们的勇气和希望。而麻吕在执行改编时还是选择了朦胧的情愫,并用二者的告别来寄寓她们各自的新生。
于是遍寻母亲不得的阿莉埃蒂最终跳上了男主角翔的手,她接受了来自人类少年的帮助——尽管宫崎骏原打算去掉这个片段,他更希望两个人物在此处进行不同种族之间的平等对话。
结合麻吕在动画上一处情节的设计,他对人物的感觉是准确的。找不到母亲的焦急恐慌在见到翔时一股脑涌出,可擦掉泪水的瞬间,阿莉埃蒂还是那个勇敢的小小少女,她相信眼前的人类,更相信自己。
换句话说,阿莉埃蒂接受那只手,并不意味着放弃了平等对话。恰恰相反,因为明白人类的品行也有不同,因为知道自己可以独当一面,所以独立的小人少女和独立的人类少年达成了共识,并肩战斗,用行动补全了「对话」。
但这种感觉在《玛妮》里便有些失灵了。
不同于原著形象,影片里的玛妮少了几分天真,多了几分柔弱。在书里,尽管有玛妮未来丈夫和彦激将法的影响,但玛妮先于杏奈进入高塔,决定孤身直面自己的恐惧;影片却直接将玛妮的手交给杏奈,以杏奈之口说出「走!我们一起去谷仓!」的决定。
观众也许能够理解,杏奈的主动标志着她彻底走出阴霾,拥有了爱人的能力,但这同时也意味着玛妮失去了选择权,她将只能被他者拯救,再也无法自我救赎。从这一刻起,杏奈和(and)玛妮变成了杏奈与(with)玛妮,玛妮的复杂心路走向了更为单薄的叙述背面。
翔伸手,阿莉埃蒂选择跳上去,这是「对话」;杏奈抓起玛妮的手,后者低头跟随,这是「拯救」。
从《借物少女》到《玛妮》,绕了一个圈,故事还是俗套了起来。
这是无关对错的改编,或许仅仅是一个提醒:麻吕终究不擅此道,《玛妮》的双女主也只是臆想,轻快明亮的节奏,实难承托更为深刻厚重的表达。
客观来讲,上文提及的问题瑕不掩瑜,《玛妮》的成绩不算太差,尽管和《借物少女》92.5亿(日元)的票房相差甚远,但在当年也收获了35.3亿的成绩。
值得一提的是,上映两年之后,《玛妮》获得了第88届奥斯卡最佳动画长片奖的提名,验证了铃木敏夫那句「这是努力奋斗得来的结果」。
——但铃木也紧接着说了另一句话:「时代变了。」
03
吉卜力的十字路口:如果关于它的未来还有畅想,我们还能畅想什么?
时代为什么变了?
在铃木看来,奇幻文学的现实效力在逐渐减退,电影界的大众消费时代也已走向落幕——而这正是支撑吉卜力成为经典的两大根基,根基不稳,万事都难以为继。
衣橱里的纳尼亚,永无乡的彼得·潘,龙猫巴士和灰尘精灵,奇幻文学的沃土在于想象的力量。孩童的想象力无穷无尽,所以魔法始终有效,一觉醒来也许真的能成为骑扫把的琪琪(《魔女宅急便》主人公);成人世界没童话,但因为相信想象世界的绚烂和美好,所以魔法依旧能疗愈无助的现实人生。
因此,当我们来到一个耐心告罄的时代,信念感式微,魔法和寓言的效力自然也随之消退。
一切都在加速的年代里,等待一部动画电影从制作到上映,排队走入电影院,然后坐下来安静地度过90分钟,未免是太过奢侈的一件事了。
所以回到本文开头的问题:如果时光倒流回2014年,麻吕和搭档西村义明不曾离开吉卜力,《玛妮》会是吉卜力动画的曙光吗?
笔者的答案是,很难。
首先要明确的是,即便离开吉卜力多年,麻吕和西村的新片《玛丽与魔女之花》(メアリと魔女の花)仍然有着强烈的吉卜力色彩,甚至因此为评论界所诟病。这种影响是客观的,不论创作者如何寻找突破,吉卜力气质已然成为麻吕的一部分。麻吕本人也并不打算摒弃,认为自己和西村都在继承并发扬吉卜力的精神。
但麻吕的最大问题还不在于此。正如他接受任命之前的自我怀疑,他并不是一个擅长处理电影主题和想法的导演。
尽管他在《阿莉埃蒂》和《玛妮》中都尝试加入了自己的构思,观众也理解并予以期待,结果却不尽如人意。即便是老生常谈的成长话题,麻吕所得心应手的处理也依旧停留在「如何借助画面和细节传递情感共鸣」的层面。
处理文本不是麻吕的强项,偏偏和《阿莉埃蒂》相似,《玛妮》最打动人的一点,在于它同时实现了人物形象塑造和情感氛围营造的完美演绎。不客气地讲,这份成功离不开编剧丹羽圭子的妙笔生花。
作为吉卜力的资深编剧,丹羽圭子的剧本成稿能令挑剔的宫崎骏连连夸赞,足见她的能力之卓越。《玛妮》也因此在吉卜力一众作品中气质独特:女性编剧对微妙动荡的少女心灵体察入微,作画出身的导演将情感表达推向极致,再加上宫崎骏和一众吉卜力前辈从旁指点,介于似与不似之间,自然成为了第三条路——这也是棘手之处,它不可复制,浑然天成。
图为麻吕近作《玛丽与魔女之花》,这部影片因为与吉卜力经典风格高度相似而遭受争议,但更为无奈的一点是,连导演本人都明白,吉卜力的魔法已经失效了
其次,回到《玛妮》上映的当年,内忧外患之下,吉卜力的问题远非一日之寒。剧本高度依赖对奇幻文学作品的改编,新人培养缺乏合理机制,倾全体之力、耗几年之功赌一个项目的成功,盛名之下外界过度的关注和无法想象的压力……宫崎骏的引退只是加速了工作室解决困境的动作,尽管结果一时难以接受,只是今日回望,这个方案是合理的,也是不得不进行的。
《借物少女》制作时,铃木多次跟麻吕强调,身为导演需要统筹,注意工作的轻重缓急
除此之外,如果以深沉的历史视角来看这个问题,没有比《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更适合作为吉卜力时代句号的作品。
吉卜力是几个世代、无数观众的童年陪伴,但吉卜力也的确是宫崎骏的吉卜力,不论承认与否,他是开始,也是结束。
而《玛妮》是难得的,它是散落在吉卜力体系之外,湖畔湿地里的一颗珍珠。
即便吉卜力的制作部门还在,麻吕和西村不曾出走,同阵容的制作班底还能凑齐,仍然以全力助推项目的方式制作,魔法也可能不再奏效。
如今,站在导演职位已有十年,麻吕也看清了现状,「我们活在一个二十世纪的魔法已不再通用的世界」,所以《玛丽与魔女之花》称不上彻底的失败,只是时代变了。
说到底,吉卜力动画从来给不出解决现实困境的真实方案,它只是一缕清风,用拂过面颊的线条的温度告诉你,「你不是孤身一人」。可现在的我们,还能被简单的美好而打动吗?
疲惫,颓丧,前路茫茫,就算是吉卜力的魔法,也难救长大后的社畜。
在回忆录的结尾,铃木表达了他对麻吕的期待:「此时此刻,我想满怀期待地注视他将走向何方」——这或许也是陪伴吉卜力一路走来的我们的期待。
参考资料
1.[英]琼·G·罗宾逊:《回忆中的玛妮》.李玲译.青岛出版社.2015.
2.Joan G.Robinson. When Marnie Was There. HarperCollins Children’s Books.2002.
3.[英]玛丽·诺顿:《借东西的小人》.任溶溶等译.译林出版社.2018.
4.[日]铃木敏夫:《吉卜力的天才们》.曹逸冰译.南海出版公司.2022.
5.[日]铃木敏夫 口述.[日]柳桥闲 文本整理.《吉卜力的伙伴们》.黄文娟译.中信出版社.2018.
6.NHK.ジブリ「創作のヒミツ 宮崎駿と新人監督 葛藤の400日」 (2010)
7.ZERO CULTUREスピンオフ.「誰も知らないスタジオジブリ 『思い出のマーニー』ができるまで…」(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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