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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上届的《正义回廊》,十六项提名在手,《白日之下》诚然是本届金像奖热度最高的一部。某种程度上,金像奖需要这热度更胜于导演简君晋。

看了下豆瓣评分,如果没算漏,即将内地上映的本片,是2024年所有公映电影中,最高的华语片,高过所有春节档和《周处除三害》。外语片算进来,也仅次于《坠落的审判》。

《白日之下》所取的材,乃是曾经轰动全港的安老院系列恶性事件,包括2015年,剑桥护老院的老人家被脱光后露天冲洗,2016年,康桥之家院长张健华性侵女性智障人士,十四岁自闭症智障男孩跳楼,统共六位院友在大半年间离奇死亡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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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应的则是,正因为电影叫好又叫座,当年这些不乏不了了之的事件得以重回公众视野,并且引起高度关注和热烈讨论,最终,哪怕受害者家属持续上诉却依然能够置身事外多年的张健华,上周被定了罪。

现实往往比电影残酷,但现实偶尔也可以比电影解恨。哪怕现阶段只治了一个小小的「标」,距离「本」的疗愈仍有漫长距离。

而这对于导演曾经构想的,「电影未必可以解决问题,但至少可以向世界提出问题」,事实上起码进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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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桥之家改成彩桥之家,张健华改成章剑华,如此显白的控诉,正是郁结在心的导演,对迟滞现状提出了理应尖锐的质问。

这也是对人人或真或假健忘的网络时代,做出一次打捞、归档、质询的重要动作。而这样的动作,哪怕是对事件外沿的我们,不对,应该说,尤其是对同在漩涡当中的我们,展现出极富人性的示范,并且提醒我们,很多已经消失在视野的公义、抗诉、记忆,依然有在开花,也有在结果。

概念先行,却又做到不负众望,继而众望所归,《白日之下》并不简单。特别是,它本身并不容易控制的矛盾性,有被处理得颇为漂亮,或至少是让人信服、叫人动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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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首先是个野心很大的电影,要囊括长者、病患、残障人士、女性等弱势群体面临的诸多议题,有适才提及的虐待、侵犯,就有施虐者的明知故犯与逍遥法外,这当中有关乎权欲、色欲、利欲熏心的人性扭曲,也有社会资源严重不足、制度保障明显滞后、司法漏洞无从填补等等结构问题。

更需要彰显的,是当下媒体持续娱乐化、流量化之后的严重倾斜,严肃社会新闻被一再挤压、遮蔽乃至抹煞,心灰意冷的记者由无从在场,渐渐变成不愿在场。由里到外,从上到下的万马齐喑,是《白日之下》竭尽全力在呈现的悲哀。

电影的源起固然是简君晋对往事的念念不忘,但在转化的过程当中,当事人也有参与。余香凝扮演的女主角,「A1新闻社」侦查组记者凌晓琪,还有同事阿亮,主管Eric,原型分别是当时任职《香港01》侦查组的记者龙婉琪、劳显亮和采访主任蔡传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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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这是不甘消失的记者借助电影这另一种媒体在留痕,甚或翻案,哪怕依然不在起初怀抱多大希望。而简君晋和《白日之下》,则成了另一种记者与新闻报道。

无论是这些记者,还是导演,在声量早被调低的行业里,本来都是声量较小的存在。小人物孜孜不倦地借助比社会新闻受众更广的电影观众,还有知名演员、知名奖项提名等等来放大声音,很聪明,也很不易。

有时候电影人就是需要这些野心,但这句话不是对霸占资源的财奴、小丑和庸才说的。野心给到依然善良且依然相信正义的能人,才是好的,他们会想尽办法,争取更大的舞台,更多的发声机会,这样才有可能做出更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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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过来则是,合该让这些人尝到名利的甜头,这样很多事情才会连带着不再蒙尘。

完成了这种闭环的《白日之下》,野心所对应的落脚实体,其实容易被指摘为简单。本土历历在目的真人真事作为骨架撑着,电影在凸显真实的力量时,并没有太多出人意表的改写,最多是把坠楼者的年龄加大,给人物关系增添必要的戏剧性联动这些。

说实在的,很多人与事,至少在大的走向上,观众可以判断个七七八八。放在一般的悲情电影里,那就是套路过深,人物太平,情感太滥。但这些评语,我们不太会关联到这部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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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之下》所传递的焦虑与揪心,构建在曾经的罪行上,也构建在依然发生的苦难里。它潜在地吻合了大众的认知,甚至重申了大众的惊恐。它的简单恰恰在这样一个先天熟知的方向里,强化了现实的避无可避,以及改变的迫在眉睫。

简单点说,它很通俗、迅疾地取得了最广大受众的信赖。

先天的题材优势拿到了,《白日之下》又需要在另一组矛盾的拉力间,打破简单带来的廉价,即质朴得来,也要高级。

电影名为「白日之下」,用导演的话来说,那就是我们总觉得罪恶发生在黑夜,但其实很多时候,那也会发生在光天化日中。相对片名带来的明亮,电影调光恰恰是偏灰偏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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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开始,我们就很容易走到一座不再具象的罪恶都市的阴影里。它本身的审美偏好,带有刻意的病态寓意,那种灰暗,既是现实难以割舍的压抑氛围,也是身为发声者乃至英雄的凌晓琪们,长期目睹怪现象后心灰意冷的精神状态。

电影虽然遍布寻常碎片,但是组装起来,往往喜欢在反差对比中寻找一些出乎意料的拐点。

如果说「驯服」黄小铃的法宝,她母亲不愿上诉的顾忌,明仔决心自尽的契机,潘律师拿到证据后的作为,各有触动情绪的预判,那么,院长章剑华应对公众的话术,院友周健通应对环境的装疯卖傻,则是跳出窠臼更强的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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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记者到导演,诚然都在以正义之士的立场,为弱者维权。林保怡饰演的施虐者章剑华得以逃脱罪名,恰恰在于利用这两个身份,他既是被抛弃的残障人士,也是所谓避免院友流落街头的监护者,通过狡辩,钻了体制漏洞,打破受害者与施害者的界限,成为电影控诉与反思的双重落点。

至于姜大卫饰演的周健通,看透世事,也知晓运作方式。他在电影里成为带领凌晓琪,也带领所有「好人」走出所谓道德困境的灵魂人物。当安老院被吊销牌照,院友齐声责骂凌晓琪的时候,他说出了导演借机表达的关键意思,「不要因为做对一件事而内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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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阵子大热的港剧《新闻女王》,也有对天台冲洗这些虐老事件的披露,但是终点止于记者忍受千夫所指。周健通这句话的重要,不只是推动电影境界更上一层,而且是在升华里,为早该平反的公正、正义平反,重新召唤记者,召唤新闻,召唤监管与呼喊。

在这些基础上,人事编排,戏骨支撑,再加上反高潮的设置,对冰山一角的叹谓,戏里戏外的紧密呼应,《白日之下》确实是港片当中相当老道且出彩的。

无独有偶,《白日之下》与本届劲敌《年少日记》之间,有着很多相似点。它们都取材自曾经轰动且依然延续的社会民生事件,都在关注受难者本身,又通过受难者观看整个外在环境,最终通过事件本身的残酷性、紧迫性,对比事件解决的可能性、迟滞性,拓开非常广阔的审判、反思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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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两部电影的导演,都相对年轻,都处在创作的开端,都很无畏与赤诚,都还愿意相信黑暗里仍有一线希望,而且,都因为地位与题材面临募资的困难,又都在香港影坛前辈的帮助下,出色完成作品,反哺影坛。

我们可以看到,香港电影没落的这些年,除却票房相对较高的动作片、警匪片与喜剧片,很多时候能够拿来印证生生不息的,往往是这些新锐人马通过冷静的触角,考究的编排,对老弱病残、性少数等弱势群体一叶知秋的普世体恤、整体观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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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十年里,这一特色颇为突出。从《踏血寻梅》《幸运是我》《一念无明》《黄金花》《沦落人》《翠丝》《叔·叔》《浊水漂流》《流水落花》《正义回廊》等等电影,一直到《白日之下》《年少日记》,都是年轻创作者初执导筒的出色作品。

不是说无 可挑剔,但恰恰是不惮出错的「冒进」,在颓唐的港片序列里展现出更多可能 ,更多火力。我们见证了这些现实题材创作的兴盛,而它们也成了我们再度从港片里寻找新希望的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