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写手》自去年7月在第17届FIRST青年电影展放映过后,就立刻获得了相当出色的影迷口碑,最终,影片收获了第17届First青年电影展评委会大奖和最佳编剧奖两项殊荣。本片以两位小编剧的视角出发,勾勒出了整个北漂影视圈的生态,其中不乏对应到具体的人和事。部分行业内的观众称这部电影是“京圈影视圈特供电影”,出现了很多内部人士一听就懂的梗。不过本片在宣发上没有像《红毯先生》玩“娱乐圈现形记”,而是讨巧地向《年会不能停!》替打工人发声的思路靠拢。但是就目前只有几百万元票房成绩来看,这一宣发思路没能让本片引起太多人的关注。《银河写手》终究还是部偏影迷向的小众电影。

《银河写手》导演李阔、单丹丹:你只要能哭,就不是最苦的人-风君娱乐新闻

当南都记者询问李阔单丹丹这对夫妻导演有没想过过于垂直影响出圈时,他们给到的答案是当初写剧本时,就没想过这个问题,甚至觉得能拍出来给部分人看到便足以。在这种不计后果式的任性之下,《银河写手》反而获得了姜文和周星驰的点赞。这不禁更让人好奇,创作了这部冷门作品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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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剧高群,导演李阔和单丹丹在电影的路演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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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没有制片人思维的编剧

南都娱乐:很多First电影节上展映的电影最终都没有下文,而《银河写手》可以在院线上映,背后做了哪些努力?

李阔:最重要的就是我们入围了First这个平台,我们在这得到了很多影迷朋友或者业内媒体朋友的喜欢,当时也有很多宣发公司注意到我们,跟我们接触,确实很幸运。我们当时去First的时候,我和丹丹导演把自己的微信二维码印在了T恤的后背上,到哪儿都要让大家扫我们。然后所有的媒体的酒会,还有品牌方的酒会,我们都尽量去露脸,告诉别人我们需要帮助,我们希望走上银幕。

单丹丹:当时公布了主竞赛的片单之后,我们的讨论度是最低的。我们这个项目从开机到最后杀青制作,圈里的人都不知道。我们了解到First 有一个媒体场,是早于所有的观众先放映,First可能不太鼓励创作者去那个场域,怕经受不住批评的冲击。但是我们觉得对一个不知名的、想要被大家关注到的青年导演的青年作品,一个场地里面有100多家媒体,就算是被扔臭鸡蛋也要去。于是我们穿着印有自己微信二维码的衣服,扛着易拉宝,三四个人的小队伍就去了。去了之后我们开始腿在抖,后来听到了有一点掌声,才敢进去,跟所有的媒体老师交流。最有意思是我们当初不知道要做采访,媒体老师上来第一个问题就是问你是谁呀?你们是从哪来的?这电影是啥时候开的机?怎么一点信都没有?我能从这几个问题感受到我们知名度真的是零。这部电影得益于很多媒体老师的打Call,形成了第一波的自来水。后来也有很多的资方抛来了橄榄枝,我们就一起把它推向了院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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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都娱乐:《银河写手》作为一部新人作品,能分享下当时得知被周星驰和姜文称赞是什么体验吗?

李阔:非常梦幻,现在想起来跟做梦一样。我们这部片子提到了姜文导演、闫非导演、彭大魔导演,既然提到了,我们就本着尊重前辈,让前辈看一眼,获得一个口头上的允诺。他们几位看完都给了我很多鼓励,我感觉到他们好像不是说客套话,真的是喜欢。我们当时从First 回来以后,想在剪辑上有所调整,觉得既然是个喜剧,有没有可能给喜剧界最大拿的人周星驰看看?没想到,真联系上了。他没有说特别多的溢美之词,我们有一个加密的线上系统给他看,但是服务器是在内地的,他在香港看的时候就很卡。虽然如此,他还是卡着看了两天才看完。他就说了一句话,他说能让我卡着看完的电影不多,我们是有机会的。这对我们来说就已经是莫大的鼓舞了。

单丹丹:他们的称赞是出于一种鼓励新人的态度,这是毋庸置疑的。对于他们来说,我们的电影肯定是幼稚的,他们更多是肯定里面的精神和潜力。可能我到现在都不相信这件事,我经常在回味,我们专门办了港澳通行证去了香港,和星爷聊了一个小时。我在去之前有点打退堂鼓,因为我太喜欢他了,我怕他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好,会让我祛魅。但去之后你就会发现,你喜欢的人能拍出这么棒的作品是有原因的,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没有任何架子。他很可爱,笑的时候很羞涩,瞬间让我感觉到看到了那个星仔,那一瞬间我就觉得值了!在星爷经纪人安排的车上,我们一直在憋着,好想喊出来,恨不得赶紧七嘴八舌地交流起来。

南都娱乐:《银河写手》在宣发上主打打工人困境,本片写的打工人是编剧,工种相对来说比较小众,那些笑点也偏影迷向,如此垂直,你们是否担心影响出圈?

李阔:进入宣传期以后确实有这个担心,我们三个创作者是没有太多制片人的思维。我们在创作的时候很单纯地写自己的生命体验,觉得什么好玩我们就往里放。当初我记得是在2022年7月份,我跟丹丹导演和编剧高群想让更多业内的投资公司、影视公司注意到我们,注意到我们三个无名小卒,通过一部作品能让别人相信我们有能力去掌控更大的项目。但对于宣传方面,术业有专攻,我们整天埋头在家里写剧本,这些东西我们也不懂,所以有专业的宣发团队来帮助我们把电影推向市场。

单丹丹:我们写这个剧本和拍电影的时候从来都没有想过受众和票房,不是说孤注一掷,而是没有这个思维,我们只想在一种心气下把它拍出来,看能不能去一个节展放一放,被一些资方看到,认可我们的能力,以后我们的作品有人愿意信任我们,给我们投资,我们只想到这了。后面有资方愿意进来做发行,把它推向院线,这一步我们都没有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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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都娱乐:很多观众称这部电影是“京圈影视圈特供电影”,出现了很多内部人士一听就懂的梗,你在取材周边如此多鲜活案例时,是怎么取舍的?那个有着灿烂笑容却自杀了的演员,他的真实故事是怎么样的?

李阔:我们唯一的标准就是它好不好笑,或者说有不有趣,这需要我们三个人自己去判断。我们取材的全是自己和朋友的事,比方说张了一,他得的焦虑症惊恐发作,这是编剧高群真实出现的病症;角色孙谈是学地质勘探的,他有一个鸡血石的坐标,这是高群亲身经历的,他就是学地质勘探的,他毕业之后确实在内蒙遇到了一个鸡血石。那个有着灿烂笑容却自杀了的演员,他的原型是我们朋友的朋友。我本人做过演员,我明白虽然编剧的地位在圈内并不高,但实际上最难的是演员。因为演员是最被动的,编剧不管他的剧本有没有被甲方拍板拍摄,至少在创作的时候,他是自由的,他出现在剧组的时候,别人也会叫你一声编剧老师。演员的地位真的不是很高,我周围很多演员朋友都经历过比较痛苦的岁月。当我们听到自杀的消息也很惊讶,大家也不知道原因。在电影里的饭局上,蔡老板还有大刘都哭着喊着要离开北京,但我们觉得,你只要能哭还是好事,说明你能发泄。多去关注一些身边可能不那么表露情感的朋友,很多时候,生活中生死、爱情是没有逻辑的,但是在电影当中,我们又会期待有心理依据。

单丹丹:我们的标准就是我们三个人会不会感同身受,我们三个人会讨论身边有没有这样的朋友,有没真实性。如果追求戏剧性的话,其实可能会比现在你看到的故事性更强,冲突更激烈。但我们想做的是一个生活真实状态的呈现。去年Coco李玟离开那天我真的非常难过,我觉得她真的是个好阳光的人,没想到原来她有抑郁症。再加上我身边的一些朋友曾经从抑郁症走出来,他们事后跟我说我也很震惊。我也是鼓励大家该哭的时候就哭出来寻求帮助。而像这位演员是Bug一样的存在,无论过了多少年,无论他身边多少人回忆,大家都依然不知道他自杀谜底,有些谜底是一辈子解不开的,这就是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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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剧本时已经知道怎么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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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都娱乐:在演员选择方面,本片用了宋木子 、合文俊和李飞的“三狗”组合,你们如何评价他们的表演?

李阔:一开始我们没有去锚定“三狗”,我们面试了很多演员,但最后发现喜剧就得让喜剧演员来演,才能演出来那个笑料、那个包袱。我们其实对宋木子有刻板印象的,觉得他的表演都是洒狗血的,所以一开始是拒绝的。但他很坚持,他很想得到这个角色,没想到面试了之后觉得好像真不错,打消了我们对他的刻板印象。

这三位演员的发挥,都演出了我们赋予这个角色的性格和人物,他们虽然都是很年轻的演员,但是非常有潜力。首先是宋木子,他永远会拿着一个剧本反复翻阅,他想努力地去沉浸在这个角色里。你跟他讲戏的时候,会发现他永远是带着心事的。张了一这个人物心事有点重,一直会比较犹豫,一会很自负,一会又有点自卑。宋木子在片场的时候永远是一种身上有担子,他不轻松,他演出来这个人物很像,直到杀青那一刻,那个嘻嘻哈哈的宋木子才回来了;然后合文俊,他是每一条拍完都要到监视机去看,我们经常拍完说过了,合文俊还说不好想再来一条,他真的是一个很有天赋的演员,演出来的东西很准确,并且他会总会站在导演的角度去考虑这个角色应该怎么更完善;最后是李飞,他是个非常实在的人,如果不是他来演这个角色,我觉得这个角色可能很难有这么多人喜欢,很难立住。但他是一个在表演上不那么自信的人,他不是演员出身,他毕业之后先当公务员,后来辞职追逐梦想,所以他每一次演完就问我行不行,可不可以。他是个气质型的演员,如果用好了,真的是一把利器。

单丹丹:我们面试很谨慎,可能还会多聊一下对人物的感受,非常全方位地、深入地了解。我们整个电影的筹备期大概只有15-20天,但是我们用了一半的时间在面试演员。我们2020年去First参加创投,那年的表演工坊是张颂文老师教,他说很多人经常爱问青年导演和演员出现了冲突该怎么办,他回答说不应该出现这个场面,只能说明你没有选对演员。在初期面试的时候,你可以不停地试,选到你认为最对的那个人。我面试了宋木子四次,我真的感受到他很不错,但是我不放心,他之前给人的印象是比较夸张的表演,就是你刚刚说的舞台化,这些都是我们担心的。我们一次次试戏,试完戏一起吃饭,我们聊对这个剧本、人物的理解,以及最终这个片子呈现出来的质感。我觉得宋木子说得都很到位,分析得很好,他是最想得到这个角色的演员,我看到了真诚,当时我们就觉得那他就是不二人选。

南都娱乐:本片从出字幕阶段就有很多风格化的镜头设计,戏里戏外都在做着有趣的互动,这些好玩的形式设计,你们是在什么契机之下想出来的?

李阔:其实六成左右剧本阶段就已经想好了,剩下的四成左右有一成是现场来的,有三成是后期剪辑的时候,做了很多后期剪辑。比方说他俩去送外卖那场戏,有一个INSTA360拍的球形镜头,这个镜头其实在剧本阶段,我就已经想好了,在拍摄之前也跟摄影指导做了很多测试,让它呈现出来一个球形,怎么把它挂在车把上;他们去版权中心注册剧本的版权出来以后,紧接着黑屏出现了六个中国版权保护中心的地址,这个就是后期加的;比方说后面张了一决定回老家了,然后出现了一段默片,用来交代每一个朋友的近况。那个默片的形式也是后期的时候才想到的。但是像空中打字、“救猫咪”抖音讲电影,都是在前期写剧本的时候,在家里用脑补的方式拍了很多遍。我以前给人写剧本的时候,我连演员的调度,这个地方起什么BGM都全写进去,很繁琐。我对自己剧本的掌控欲很强,只有成为导演样才能完全由自己掌控。

单丹丹:前面出字幕的方式是我们在剪辑台上想出来的。那时候我们开始要往上加人名,但光是黑屏出人名好无聊,于是我们在字幕上面和旁白上面做点手脚,让演员重新回到棚里录了一些话。我们天天想出各种鬼点子,团队都在帮我们实践,而且经常在现场,我们还会再冒出一些东西来,拍完了就把新冒出来的想法再拍一遍。

南都娱乐:这部电影里反复提及诺兰,为什么把这位导演作为影迷梗?这位导演在两位的电影生涯中扮演过什么角色呢?

李阔:我跟编剧高群一开始是兄弟搭档,主角张了一和孙谈也有参考我俩的人物性格。很多影迷解读我们的三人组合很像诺兰的班底,诺兰太太是他的制片人,而丹丹导演是我的太太;诺兰的弟弟乔纳森·诺兰,是他的编剧搭档,高群又是我的编剧搭档。但是一开始根本没有想这么多,我一直很崇拜诺兰,所以我第一部导演作品就放了很多个人的表达进去,致敬诺兰。但《银河写手》又不是一部很诺兰的电影,因为诺兰的电影都是强情节、强设定的人物,角色更多是他的棋子,他像是电影的魔术师总在跟观众斗智斗勇。他在专访说他喜欢欺骗观众,很享受这个过程。而《银河写手》反而有点像《独自等待》。

单丹丹:我认可李导那句话,诺兰可能是全世界拍开场拍得最棒的导演,一秒钟就把我拉进到了一个气氛当中,而且部部都可以做到如此。诺兰的电影里所有的人物都是他的意志的呈现,但我可能更喜欢人物为主导,让我感同身受的电影。我喜欢那种以人物为重点,而不是这种高概念电影,高概念电影是一时爽,但是我可能不太会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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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都娱乐:本片有不少解构电影约定俗成规则的片段,比如用“几分钟讲电影”的戏谑化方式来讲解“救猫咪节拍器”的理论,并且提出了“人物可以不成长,没有成长也是一种成长”的人物观,在你们目前的创作过程中,还会用编剧理论来规范化自己的创作吗?

李阔:其实就像电影里孙谈有一句话:“所有的编剧都希望自己的剧本既遵循了节拍器,好像又丢掉了节拍器。”这是一个所有编剧都在追寻的状态。有一句话我记得戴锦华老师说过:“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新的故事了,但永远都有讲述故事的新的嘴唇。”这句话我很喜欢,编剧在创作商业电影时,不可避免有一些大起大落的起承转合,这个东西是必然的。我们都在追寻一种状态,你既遵循了它,但是又要把它无形化,让观众感觉不到,让观众高潮来临,而不是观众还没有期待的时候,你就把高潮像公式一样扔在这儿。创作商业片当然是要遵循起承转合这个节拍器的,但不用每一个点都压得那么死。在大的地方,比方说电影该高潮的地方,人物该低谷的地方,开头刚讲人物讲故事的时候,你需要建立这个制度。这都是“救猫咪节拍器”里讲到的,你如果想创作一部类型片,这是无法逃避的,因为它就有很好用的招数,目前看来它确实是对的。

单丹丹:我没有突破,我们团队想好好把喜剧类型片做好,这就意味着是不可能把“节拍器”丢掉的。我还是要用到一些编剧理论去指导自己的创作,我的第一本工具书叫《你的剧本逊毙了》,里面列举了100个编剧剧本里常见的问题。我经常写完一个剧本或者写完一个大纲,就把这个书翻一遍,把100个问题审视一下,看看我的剧本里面有没有犯相关问题,你会发现其实是常读常新的。

3

一定要找一个伙伴

毕竟创作是一件很孤独的事情

南都娱乐:本片吐槽了在电影的世界追求合理性是件不合理的事情,因为现实生活里没有那么多合理性,但是给电影里人物行为提供合理性,会不会是电影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的地方?

李阔:对,电影是需要合理性的。我们在创作这部电影的时候其实并没有说它是一部什么样的电影,做一些什么样的取舍,整个过程都是一拍脑门干出来的。这是一部很原生态、很创作者的电影,大家能在电影中看到有很多地方有自我表达,但是有些桥段又很娱乐大众。我们很想去娱乐观众,但其实我们第一部作品在寻找自我创作表达的方式的过程中,也没有想那么多,就是喜欢啥就写啥,感兴趣啥就拍啥。有一个朋友评价这部电影时说了一句话——很特别,很独特,很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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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丹丹:我觉得你说得很对,我们其实没有吐槽,我本来给这部电影备用了一个片名叫 《六分编剧》。我觉得这是我们自己人生的写照。就是比起普通的观众,这个角色有一点写作的才华,但是比起那种天才的编剧肯定是不足的,否则他早就出来了,怎么还得去奋斗八到十年。如果影视圈是一个金字塔的话,我们就是处在一个塔座仰望着塔尖。我这里想说的问题其实不是说要去质疑什么,而是这两个小编剧要解决的难题——这十年来横在头顶的难题——我在寻找答案,我很痛苦。我只是想让大家看到这个六分编剧的痛苦是什么。你可以去同情他,但是剧本就是需要逻辑的。我们没有去质疑这个事情不对,否则我们的结局肯定不是这么写的。两个主角最后坐车子远去,聊的那个“打鸡血”的故事,这其实和他们前面聊的《七秒人》的故事一样,仍是一个很烂的创意。最终,这两个人物都没有成长,他们还会遭受社会的毒打,但是他们这种撞南墙的精神,说实话我觉得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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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都娱乐:这部电影以几个人物带出了整个北漂影视圈的生态,你们有收到过哪些影视圈从业人士印象深刻的反馈?

李阔:一开始拍完,我很怕给朋友看,我不希望大家为了照顾我的情绪而不好意思直说。但是朋友们看了之后都很喜欢,而且都很真诚地跟我说:“我不是因为你是我朋友才喜欢这部电影。”我发现行业内的人都很喜欢这部电影。我有个2020年First创投认识的青年导演朋友的反应让我印象深刻,前两天我们去上海路演,我快到影城之前他给我发微信,说自己出来了,在外边等我。我心想没看完就出来了,有没有把我当朋友!但我们见面时他说,“老李,我看不下去了,我看到张了一在办公室里拍桌子跟甲方去怒吼那场戏的时候,我想起这些年我的那些事儿,我喘不上气了,我就必须出来抽根烟,呼吸一下空气,缓一缓”。他说我的这部电影拍的都是他的经历。我当时很感动,我第一次因为有人中途离场而感到很欣慰,虽然我替他感到很难过。

我希望这部电影能给朋友能量,我不希望说再揭他的伤疤。但同时我又感觉到很欣慰,我们以前做编剧的时候看一些行业剧,会觉得为什么所有的职业剧都在谈恋爱,大家都在骂不垂直。我当时很怕说我们做的东西代表不了同行。很多朋友看完后说不仅仅是编剧,有很多设计师、记者、编辑、画家,反正从事艺术行业的都会跟我们说:“你真的是拍到了我们心里想说的、想表达的。”

单丹丹:我之前没想到一部电影宣布定档的时候,淘票票猫眼会有“想看”的数据,这可能是衡量项目热度的标准之一,院线经理会去参考这个数据给排片。我发现有很多项目都没有定档,只要有个词条,每天就可以达到1000多人的“想看”。然而《银河写手》宣布定档的那一天,我们一天“想看”的数据只有其他影片的几分之一,然后我们还在不停地发各种物料,那个时候我意识到一件事情——新人导演是没有受众基础。最近真的收获了挺多的影迷观众,我知道一个七刷的观众,我都受不了了,我求他不要看了,让他去看看《哥斯拉大战金刚2》《我们一起摇太阳》。他说不,他觉得真的是不一样,感触很深,你知道我有多么的视若珍宝吗?我相信我的下一部电影只要有词条,哪怕没定档,我相信他们会是第一批去点“想看”的人。我觉得很温暖,我也有自己的影迷观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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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都娱乐:影片结尾进入了一个科幻的世界,那份不完美的剧本在未来AI当道的世界成了重要文物,不完美在未来反而成了稀缺资源。人们常说电影是遗憾的艺术,你们是否认为不完美是构成电影乃至艺术的必需品?

李阔:这就像那个失去双臂的维纳斯一样,你看张了一这个角色,其实有挺多缺点的,他特别不完美,比如很小心眼,朋友剧本拿奖了就嫉妒,又喜欢装老大,但在到了给甲方递剧本的时候,他又怂。他让兄弟孙谈去推销剧本,他躲在一边。这么一个人谁都瞧不上,明明是一个能力一般,他嘴上又喊着要让姜文来拍自己的剧本。但是我们想一下,好朋友是什么?好朋友是他烦你的时候,你真的好烦他,但是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又很快乐。你看张了一,北漂好多年了,像不服输的小强一样,不屈服。他身上有一些很可贵的东西,可能世界就是被这样的人改变的。我没有一个完美的朋友,我朋友眼中的我也不完美。但是在我们彼此需要的时候,他又会给你提供一个肩膀和情绪价值,那就够了。

单丹丹:是不是必需品我不知道,但是这个世界上可能真的是没有完美的剧本吧。有时候一个剧本被改来改去,真的是有必要的。这两个6分编剧,他们在真实的世界中想做出一番成绩蛮难的,他俩肯定还会被毒打,但是他们身上的这种坚持的精神是很可爱的,我想给他们的精神留一个积极的尾巴。我想跟大家探讨在另一种意义上,剧本当然是要看它的艺术水准,但在未来,这个剧本挂在这里不是因为它的艺术水准好,反而是因为它一般。我是想跟所有的编剧创作者分享,你去珍视自己的剧本就好了,不完美的也有它的意义和价值。

南都娱乐:有没什么叮嘱给到想从事影视创作的新人?

李阔:先生存再谈理想,接活的时候先满足甲方的要求。有时候,你跟甲方沟通需要一些技巧,千万不要在家闭门造车,憋两三个月憋出来个三万字大纲,拿去跟甲方开会,甲方给你否了,你又回家憋两三个月,再拿出来一个。你一定要在创作的时候要不停地跟甲方沟通,让他加入到创作里,让他觉得这东西是他一手领导出来的。你要不停地跟他碰,让他知道你的努力。他有时候验证你的方案时就会仁慈一些,会站在你这边。

第二点,进入这个行业一定要聪明一点,要学会寻找机会,不要太被动,一定要勇敢地去加所有人的微信,去投递所有电影节,寻找机会推销自己。还有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的版权,要有版权保护意识。好心态是你必修的功课,从事创意工作的人都要面对理想与现实,坚持与妥协。

第三点就是一定在两件事上要保持一个清醒,一个不清醒。当别人夸赞你的时候,一定要保持清醒,知道比你厉害的人多得是。但是当你遇到很多批评,说你没有才华时,一定要保持不清醒,一定要相信自己有能力,有才华,这个时候要学会屏蔽一些负面言论。

单丹丹:胆子要大,想什么就拍什么。First最近有一个活动叫做拍30秒,我一开始想30秒能拍到什么呢?最后发现原来30秒可以拍一场梦、一个人物、一场雪。很多青年想从事这个行业,但你经验不足,未必上来就需要先写个电影剧本,可以上来拍个30 秒,拍一个短片,找同学们一起去拍。一定要找一个伙伴,毕竟创作是一件很孤独的事情。我十年来的前五年是自己在单打独斗,进步的速度是比较慢的,我在后五年的时候认识了李阔还有高群老师,我们三个人是一个小团队。我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吸收很多能量,有的时候是情绪方面,有的时候是脑洞方面,大家互相取长补短,比我一个人的时候进步得更快。对于还没有形成自己风格,缺乏经验的人来说,团队是很有必要的。而且有团队会容易坚持下来,一个人真的是很容易放弃。

采写:南都记者 刘益帆 实习生 张婧妍

图片: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