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优酷播出的《微暗之火》，在最近的国产剧里算一个“异数”。“小镇青年爱上了身世悲惨而神秘的成熟女人，两人共同经历犯罪和秘密。”故事本身已经具备了独特性，其摄影、服化道、剪辑、音乐等方方面面构成的整体风格，更是呈现出令人惊叹的诗性美学。作为本剧总制片人，张书维接受澎湃新闻专访，回忆了这部作品的创制作过程，她坦言，“这是个有实验性的作品。”

《微暗之火》海报

从剧本创作开始，主创们就达成了一致，文本是细腻的，有文学性的，如同小说一般台词精炼而描述性文字多的，对男女主情感的描写是特别而吸引人的。但这样独特的剧本呈现成电视剧，难度极高。“这个剧本它总体页数不长，但是它的场次特别多。”张书维回忆，“大量的戏是描述，是靠画面来叙事，不像很多剧本，大部分戏是台词，通过对话来推进剧情。”比如诗歌怎么呈现？“你要干巴巴地在剧中让演员去念，那很难拍出诗意吧，也很难让观众相信诗歌是如何串联起这两个人的情感的。”

另外，剧本中有大量蒙太奇镜头，而行业内都清楚，蒙太奇组镜拍摄是最吃力不讨好的。“比如就一句话：周洛跑过清水镇。就这么几个字，拍下来非常费劲，怎么让他跑，要带出什么样的情绪，用哪些街道来完成它，镜头怎么跟。一句话，可能是我们剧组很多次‘战场’。”张书维坦言。

男主角周洛（张新成 饰）

女主角南雅（童瑶 饰）

更难的还有对拍摄周期的预估，每个项目都要做拍摄周期计划，计划涉及到跟所有主创签约的工作时间。“正常来说，我们拍摄的目标是每天下的通告能基本完成。大部分剧集，一场单场戏，我们能对拍摄时间有预估。但这部戏在刚开始拍摄的时候，制片对单场戏的拍摄时间比较难有特别准确的预估。”

有很多戏出乎意料地需要大量拍摄时间。“在女主南雅家二楼窗户的这个位置，我们拍过很多南雅的状态，听歌啊看书啊，做衣服啊，听着都很简单，但每一场拍摄时间都很久，因为得拍得美，需要很长时间。”她举例道：“比如‘南雅在房间听音乐’，她怎么听，什么时间听，什么姿态听，这些是很细腻的设计。导演怎么拍，摄影和灯光那边光怎么打，演员怎么演，很多时候需要现场无数次的调整。”

张书维心知肚明，“这个项目完成好了会很有自己的腔调，但完成不好，就会很奇怪。”而制片人要做的工作，就是要把这个很“诗意”的项目脚踏实地地完成。

“我们都想做个不一样的作品”

难关只能一关关地闯。

首先是取景。剧中“清水镇”有很细致的设定：如果要进入小镇，要撑着竹筏到码头，上岸后走过一条小长街，然后是音像店，再继续一路上山，会到南雅的家……镇子还有个“新城”和“老城”的区别。所以“清水镇”的结构需要非常复杂。

导演姚晓峰和总制片人张书维带着美术组和制片组，去了国内很多地方，最终选中婺源，“第一，婺源的建筑是立体的，山脉是错落的，那种错落感的就能拍出纵深和立体感，视觉上就会好看。第二是它这种青瓦白墙的建筑，天然有种故事感和神秘感，氛围上也适合这个故事。”再加上几个取景地的拼凑，才实现了现在清水镇的立体度和复杂度，满足了《微暗之火》这个独特文本需要的叙事场景。

《微暗之火》在婺源取景

张书维虽然年轻，但做制片人已经七年了，对于项目的判断，一般来说能在项目很早期就做到心里有数：这个东西拍出来最好是什么样？最差是什么样？“而《微暗之火》这个剧本属于：如果画面不美，整个垮掉，连故事的呈现效果也会受到影响。”这种情况在国产剧里，是比较少见的。“如果是家长里短的戏，影像好点差点，不影响观众接收这个故事。这个影像呈现不好、不美，对叙事会是摧毁性的。”

所以张书维很清楚，他们需要特别好的摄影班底，再加上导演姚晓峰也是摄影出身，怎样找到一个和他审美和故事理解上都契合的摄影，十分重要。“做他的摄影是非常难的，摄影干不好，他就直接自己上了。”张书维笑说。幸而，《微暗之火》邀来了《觉醒年代》《大军师司马懿》等经典国剧的摄影指导张文杰，才成就现在剧中值得反复观看的摄影呈现。

“包括造型也是，南雅的造型如果不好看，其实这个人物也是很打折扣的。”张书维也提到，有注意到部分观众认为扮演者童瑶不够艳丽，“但其实我们一开始就没打算做个艳丽的南雅，”她谈到，“周洛对南雅的爱，不是建立在她外表特别艳丽的基础上的，而是她的与众不同，她的气质和小镇格格不入。”

在南雅造型上，张书维认为，这次造型老师也让这个人物加分许多，“她的造型既让你觉得气质与镇上的人不同，但不会特别性感或者博眼球，而是好看有品而舒适的，这是很考验造型的。”她专门提到，剧中南雅所有的服装都是马德帆带着造型团队自己设计、自己制作的。这位资深造型指导的作品有《周渔的火车》《云水谣》《山楂树之恋》等。

南雅拥有和小镇居民格格不入的气质

正是因为有幸汇集了一群优秀和专注的主创，《微暗之火》才有了成立的可能。“我们大家都想做一个不一样的作品，这一点没什么分歧。所以团队在内容创作上极少有冲突，”张书维说，“从找编剧毛云飞的那天开始，一直到项目完成，我们主创们对这个戏的基本理解和认知是高度统一的。”

“事情来了，你非做不可”

做制片人要学会共情，在张书维看来非常重要，“制片人的工作环境中，面对的很多人都是艺术家，导演、编剧、演员，你如何在情绪上和情感上与这些更敏感、更感性的人共情，合作，协同？这是制片人的一个本事。”

回忆起自己入行之时，她坦言，小时候根本不知道制片人是干嘛，更不知道制片人对于项目的意义，“戏不是导演拍的嘛，剧本不是编剧写的嘛，制片人干嘛？”

做第一部戏算机缘巧合，她在几乎不抱期待的情况下，居然给《带着爸爸去留学》这个项目谈下来了孙红雷主演，“那你确定了演员，就要找资金来匹配它，找到资金，就要投入拍摄。”一步又一步，“事情来了，你非做不可。”

要为找的演员和找的资金负责，要解决拍摄过程的各种突发状况，要对每一个环节负责，更多的精力和判断还是放在“怎么把这个戏顺利拍完，怎么协调演员、导演、主创所有人之间的关系”，整个过程精疲力竭。但整个过程跑完，项目做完，“就发现，哦，原来找投资是这么找的，拍摄是这么拍的，演员是这么找的……”慌张的经历开始在心里生根，变成经验，对于内容如何进行判断，能力也在逐渐积攒。

“红雷哥的经纪人当时还跟我说，经历了这个（难度这么高的）戏，你后面做项目应该都简单很多。”结果到了做新项目，发现还是会有新的难题，“还是很难，你无法说它比第一部戏容易。”

一部戏接一部戏，张书维越来越明白自己要做什么。“制片人要抓的事太多了，可能上百件事儿都要捋出头绪，但哪件事儿最重要？大方向上我要保什么？这是每部戏中你会不断积累的经验。”每部戏她也都会复盘，哪里失误了，哪里有问题，下一次怎么避免，对于内容的把控的能力和判断能力逐渐增强的。“但下一次，还是会遇到新课题。”

制片人张书维

“那这个工作最有魅力的是什么？”记者问。“要面对新课题。”她回答。

在她看来，制片人这份职业的魅力就是不确定性，“不确定性会让你觉得，你始终没有在重复做一件事，你做的每一部戏都是独一无二的，和你上一部是不一样的。你面对的主创不一样，演员不一样，每一天遇到的事情都是新课题。也没有一个制片人敢说我上部戏拍得特别好，我下部戏肯定也能特别好，这是不现实的。”

“每部戏遇到的问题都不一样，做新戏的时候又有新问题，我觉得这是制片人的苦难，也是制片人的快乐。”她笑说，“我这人闲不住，所以找了一个让自己很快乐的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