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洋洋
昨日正式完结的《哈尔滨一九四四》,无疑是2024年以来观众们公认最有话题度的谍战剧。
开播前,它被视为杨幂的“必爆局”,是她痛定思痛后的转型之作和救命稻草。可自剧集上线以来,围绕杨幂演技的并非褒奖,而多是诟病。更致命的是,《哈尔滨一九四四》本身的风评似乎也很平常,豆瓣评分维持在6.5。
虽然从大方向上看,它在单个情节的设定和人物塑造上都堪称精良,具有独特的叙事视角和年代背景;但从细节上看,除了大家讨论的“历史虚无主义”、“主角光环重”之外,人物人设、剧情逻辑等也让它受到了一些争议。
传统谍战作品中更加注重人物,而当下的谍战剧则牵引观众视角回归到时代本源。《哈尔滨一九四四》到底是不是一部好剧?值此完结之际,骨朵来和大家好好聊聊。
“欠些火候”的人性书写
在以往的谍战剧中,除去“谍战”这一基本元素外,剧作似乎总是存在着一定的感情纠葛。人物往往会在情感的变化中迷失或失去自己本身的初衷。譬如《麻雀》,尽管剧情十分精彩,却完全是在主人公之间感情的推动下进行发展的,从而使自身有了“披着谍战外皮的偶像剧”之嫌。
《哈尔滨一九四四》同样存在着一定的情感纠葛,宋卓武对关雪的拯救,不只是来自于生命层面,同样来自于对关雪灵魂的救赎。不同的是,这部作品并没有过度塑造男女双方错位的爱情故事,甚至爱情在剧中并没有实际性的推进作用,仅作为剧中的一节构成元素。
即便关雪对宋卓武产生了浓烈的爱情,但她并未像一般谍战剧中的女性人物,完全沉沦于爱情或为了爱情舍生取义,相反她对宋卓武的爱是带有怀疑和界限的。在具有情感诉求的同时,关雪首先作为独立性的个体而存在,人物的一切行为并非是片面化和“机械降神”的选择。这反而使得她更加鲜活,成为具有真正意义上个体化思维的“人”。
这种鲜活性也来自于叙事背景。纵观中国历年来的谍战剧,仿佛总是离不开北平、南京、上海、重庆一类具有特定意义的城市。哈尔滨与这些城市有一定的区别:不同于以上城市的单面性,哈尔滨这座城市居于夹缝之间,这里的势力一方面存有满洲恢复旧国的希冀,另一方面充满日伪帝国主义侵犯的野心。这也使得这里的人总是伴随着一定的扭曲性。
但是由于过分追求扭曲性的塑造,剧作在推进的过程中采用了大量的反转,这些反转看似使得观众产生了爽感,但实际上许多细节在情节上经不起推敲。譬如为了表现兄弟俩的不同,弟弟宋卓文在与特务谨慎的斗智斗勇时,哥哥宋卓武却多次“勇敢”地暴露自己,甚至与敌人产生正面冲突,不免使得剧情过于儿戏。
而且,剧中部分演员在表演时也用力过猛。关雪的狠辣被表演成浮于表面的浮夸和暴躁;地下党的畏手畏脚、瞻前顾后,几乎在昭告天下自己的特殊身份。凡此种种都造成了人物的失真。
又是一场时代困境
谍战剧中的反派往往带有绝对意义上的“恶”,这是无可否认的。他们的“恶”不仅造就了时代悲剧,也成为了他们的屠刀,亲手杀掉了自己作为人的良知。
导演张黎最为出色的地方在于,他并不试图像以往的作品一般表现何为“恶”,而是为观众血淋淋地展示出“恶”的本源。在悲哀的时代中,“恶”成为了某些特定群体唯一的选择。这使得剧中灾难表象背后的本质意义更加触目惊心。“恶”从不是个体化的呈现,而是时代性的荼毒。
因此,关雪在人物塑造上有一定的真实性,但这种真实性似乎欠些火候。
从某些意义上,关雪是极为出众的女性,不仅长得漂亮,能够勇敢地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且内心深处始终保有对于国家这一符号的渴望。在和宋卓文的交谈中,关雪同样意识到了日本人的虚伪冷酷,并表现出了面对日本人残害同胞时的愤恨,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身一点点泯灭掉本性,如同凌迟一般。
在丧失了作为中国人的本质的同时,关雪也失去了作为普通女性的诉求。在和宋卓文的相处中,她短暂地做回过关雪,又匆匆回归到“特务长”这一身份,这正是时代对她人性的泯灭。结局时她问宋卓文是否真正爱过自己,似乎只有到了那一刻,关雪才能真正作为关雪而存在。
不过在塑造关雪这一人物时,她始终是割裂的。仅凭三言两语就对宋卓文产生信任,过分在意宋卓文对自己的感情,人物在塑造上缺少一定的弧光;在剧情的推进中,也没有表现出作为特务该有的性格上的全面性,基本以“应然”和“实然”的方式去获取观众的认知,这使得人物在性格上未免显得草率。
时代的困境同样也表现在宋卓文和宋卓武的身上。他们看似是一对双胞胎,实际上何尝不是同一个人在一种困境下的选择而又殊途同归呢?宋卓文对关雪的情感似乎不仅仅是利用,只是在特定的背景下,情感注定是失语的。
“未完结”的《哈尔滨一九四四》
当谍战剧不再为情爱服务,而是以本身的审美需求进行表现,谍战剧才真正意义上实现了自己的本体价值。
情爱的消失并非突然实现,自从《和平饭店》以来,这种“谍战外皮下的偶像剧”似乎越来越少,观众的审美导向成为了非常重要的因素。情感诉求不再是他们最大的诉求。
对于观众而言,社会历史往往存在着重要的价值。历史的魅力从不仅仅作为事物的本身而存在,更重要的是其自身所渗透出的“我是谁”的文化烙印。正如人会保存木乃伊一般,会保留自己作为整体性的社会集体印记。因而在这个过程中,谍战剧作为社会历史重写的载体,爱情被祛魅了,取而代之的是观众对于“我”和时代背景下历史真实的冷静思考。也正是因此,观众更加在乎这段重写中的感受。
在这种审美趋势下,谍战剧逐渐朝着剧情紧凑、人物本体真实、历史记忆真实等多元化方向发展,作品的质量日臻完美。可以看得出,《哈尔滨一九四四》在设计主要人物与剧情上基本是通关的。
然而在这种表层的通关之下,却掩盖着一些不合理之处。尽管剧集试图让《抗日奇侠》等早期抗日剧、谍战剧中的痴傻形象彻底消失,但仍旧存在着主角光环过重的问题。宋卓文遇到问题总是轻而易举地化解,特务科也总是被我党同志轻松击破,从某种意义上来看,这或许是另一种“手撕鬼子”的呈现。
不过,即便有一定的缺陷,《哈尔滨一九四四》仍有它的可取之处。这不仅源于剧作本身所存在的艺术价值,同样在于其背后所传达出的对于时代困境、社会历史与人之本性的深入思考。
饰演卓文和卓武的秦昊在采访中回答道:“宋卓文爱过关雪吗?从来没有,从一开始就是利用。”无数观众为之怅然。或许这种怅然并不来源于对爱情本身的唏嘘,而是在“困境”中失去人性与良知的“关雪”们所体现出的欲说还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