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存昕差点死在1985年的一场空难中。那时的他,还在空政话剧团百无聊赖地上班,香港导演方翔到大陆拍武侠片《大漠紫禁令》,相中了他当男二号。剧组到乌鲁木齐取景,飞机翱翔在那上空时,突现故障,起落架放不下来了。当时的机舱内,乘客都是喊叫哭叫,很多人都已经开始写遗书。
幸亏,十几分钟后随着“咔嚓”一声巨响,起落架到底还是给甩下来了,大家劫后逢生,逃过化为灰烬的命运。那年濮存昕28岁,第一次“触电”拍影视剧,忙了8个月,挣了400块片酬。这部片子一年后上映,现在还能看到,豆瓣6.7分,比较糟糕的片子,获得过当年“年度最差影片”第6名,以至于有人看主演是濮存昕都会很意外。其实,更突兀的是,这部片子连日后名声大噪的“舞蹈界仙子”杨丽萍也参演了,不过只是惊鸿一瞥的“路人甲”。
那个年头,电影还是稀罕物,大家普遍认为,拍影视剧比演话剧“格调”高太多,感觉自己能进到片子里,“就会流芳百世一样”。也许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演员濮存昕此后不断迎来自己的“高光时刻”。
1987年,大导谢晋要拍《最后的贵族》,内定第一女主是林青霞,而男一号他需要那种“正气凛然”的小生,盘来盘去就相中了濮存昕和张宏民这两个人选。由于张宏民是《新闻联播》主播,央视不放行,最后拍板濮存昕。一切都是命,张宏民与演艺之路擦肩而过。
而这样的安排,则意味着,濮存昕作为新人刚出道不久,就可以与“华语国际巨星”林青霞演对手戏了。这让濮存昕激动到走路回家都全程飘飘然。可惜,最终合作流产:那时对岸还严禁岛上人来大陆,违规就要重罚,林青霞秘密到上海呆了几日,回去登机时让海关检查了出来,并且造成了机场旅客的大围观。香港《大公报》记者恰好在场,次日就在报上曝光此事,回去后的林青霞迫于压力,只好无奈退出拍摄。
接替林青霞出演富家女李彤的,是当时国内也很火的女星潘虹。日后,关于林大美女,濮存昕还透露过一个细节,当日林秘密潜住上海,剧组作为地陪到处陪着玩乐。当乘快艇游苏州河时,林青霞曾特意走到甲板,让濮存昕为她拍了一张与“飘扬的五星红旗的合影”。濮存昕揣测,林青霞是很期待在大陆发展的,也晓得大陆粉丝群体的庞大,似乎已经有完备的策划,可惜事与愿违。
这部片子要到美国取景两个月,主要演员也都是纽约演员工会推荐的。这是濮存昕第一次出国,也正是这次拍摄,让他看到“美国专业演员也不过如此”,从此多了自信。电影拍摄期间,有一位正在纽约大学电影专业在读的华人学生,曾慕名前来跑龙套,濮存昕看他仪表不凡,还在一个角落里找他聊了一会天。可惜日后拍成剪辑时,导演谢晋觉得这个小龙套演的不好,果断给剪掉了。
当时李安与女同学
若干年后,谢晋返回看片,才重新发现了这个跑龙套的学生。他追悔莫及,因为这个龙套演员日后很有名,比他还有名,他就是导演李安。同样的,当时整个剧组并没人会预料到他这么一个“领饭盒”的龙套,日后会是如此辉煌。
濮存昕真正“爆红”,是在1995年出演电视剧《英雄无悔》里的高天。这个剧,让全国的观众都认识了他。好几年后,他去新疆旅行,在大街上买哈密瓜,摆摊大叔还认出了他,坚决不要钱。这个时候,濮存昕才真正确认,自己确实“红”了。
也是这个剧,让他第一次“发财”:原定的近60集,每一集片酬2000多,意味着这部戏他整整收入12万。这在那个年代,无疑也是“天价片酬”级别了。事后,他和妻子去北京西单的一个地方取钱,是扛着一麻袋现款回家的。他说,小两口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一路上都很忐忑,左顾右盼,生怕半路杀个程咬金出来,给劫财了。利用这笔钱,他购买了人生的第一部汽车,二手的日本皇冠出租车,总额11万,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可就这车,显然是辆故障车,电路有问题,时不时得熄火,一家人经常被叫下去帮着推车。
空政单位老房子蜗居18年
《英雄无悔》火了以后,“大众名人”濮存昕在生活中反倒颇为尴尬。他那个时候,还蜗居在单位空政话剧团分的老房子,在大院的一角,是平房,不仅鱼龙混杂,而且生活极其不便,还一点隐私没有,与邻居就隔着一堵墙,什么动静都犹在耳边。房子很潮湿,他老婆宛萍为此经常受潮腰痛,每次濮存昕都得骑车载着她病急乱投医。而且,这房子没有厕所,拉屎拉尿都得跑到外面的公厕,冬夜冷得不敢出面不说,每次还得排队。有很长一段时间,濮存昕每回刚拉完屎,站起来身来准备系裤腰带时,边上的人都会大叫:“高天,你怎么跑这拉屎啦!”
夫妻
经历过这些尴事,让当年“妇女之友”NO.1濮存昕精神上很崩溃,卯着劲要干一票大的:“拍戏!挣钱!买房!”很快,他在五环外买了房子。事业也蒸蒸日上。徐静蕾的荧屏处女作《一场风花雪月的故事》,高圆圆的第一次“触电”作品《爱情麻辣烫》,找的男主角都是濮存昕。当今两大“文艺女神”徐静蕾与高圆圆的成名,也可以说是他带出来的。
1997《爱情麻辣烫》高圆圆
濮存昕是理所当然那个年代的“男神”,是“大妈”们的最爱,胡歌出现以前中国影视圈最无可争议的头号一线小生。和如今的胡歌一样,只要是濮存昕参演的影视剧,基本就是票房收视率的保障。他的相貌与气质,又英俊又“安全”,尤其招女观众喜欢。
濮存昕这么顺风顺水,自然与他的家庭脱离不了关系。他本是“星二代”。他父亲苏民(原名濮思荀,被迫改名苏民)也是人艺资深演员。后来,老人一直很羡慕自己儿子,认为他才是真正赶上了好时代,居然能靠一部戏赚到买房买小汽车的钱,如此轻而易举地名利双收,他一辈子都不敢想。
演艺圈著名父子
濮存昕也坦言为了挣钱接过不少“烂片”。他那时趁着年轻,但凡影视剧,几乎来者不拒,觉得“一个晚上能有千万的观众”,太值得了!为此,他经常是上午拍完了这个,就赶下一部片场,乐此不疲。到了1995年,他的电影片酬,最低已经高达4万一部,还是快去快回的那种,俨然代表着当时国内男星片酬顶端。为了挣钱,比如《梁山伯与祝英台新传》《大漠紫禁令》,都是豆瓣评分不过6.0左右的“烂片”,他照接无误。
而他当时,还是公职(空政话剧团、人艺)在身的,这样不顾一切地走穴,自然不免引来很多非议,讽刺他“为了五斗米折腰”。但濮存昕应该算得上大陆演员中最早“活明白过来”的那一批,觉得做人就要“富裕,过上好日子”,区区“五斗米”折个腰又有什么呢?所以钱挣得很坦然,观众批评再厉害他们也不会替你养家糊口。他还试水接拍商业广告,第一单生意是日本的一个电器品牌。在上海外滩十字路口拍了一上午,人家直接给了10万酬金。
那个年代的大众偶像
1990年代中期,社会观念还在慢慢融化状态,普遍比较保守,对于明星们一天多少万的“天价片酬”也生出了反感。1995年的1万元大约相当于今天的20万,10万半天能抵得上如今的200万了,这吸金能力也难怪人民群众眼红。由于“拼命”挣钱,濮存昕一时间也成为话题人物。当时社会上讨论“明星集体缺钙”,首当其冲的“带头大哥”之一就是濮存昕。有一次开会,有位记者甚至公开质疑他:这样的“暴发户”,是不是哪里不对?濮存昕很是尴尬,又不好发作,只悻悻然问对方是哪个媒体的,又底气不足地回怼了几句。
但不好的社会影响显然悄然种下了。一次他参加北京市的活动,台下领导小声叮嘱他,说你这样“给点儿钱就参加广告宣传,也要负社会责任呀”,且暗示“上面”也有关心。甚至谢晋也托人传话,让他“少拍广告为好”。濮存昕立即明白了,很多看着有风险的广告也就不接了,而且开始致力于慈善。
钱差不多挣够了,濮存昕也收心了,开始比较专注于人艺的事务,以及话剧舞台。演而优则仕,“演员”濮存昕也开始转换角色为“领导”濮存昕。
两代“国民小生”
2003年,他当上了人艺副院长。当时几乎所有人都更看好他,觉着他前途无量,平步青云指日可待,可濮存昕自己不这么想。他认为这是“思退”,是从热闹中回到冷清,是要以另一种心情安排“人生下半场”。他在自传中感慨,“2004年的我,人到中年,有一种人生如爬坡的感觉。人的生理机能真的有一个高点,然后开始走下坡。我自认为我在这个曲线上我开始走下坡,我知道不可能什么好事都是我的”。他说,他做不到“完全淡泊名利,但努力平复心情,不要太重视。他出演李叔同与鲁迅后,感觉生命得到了洗刷。
60岁以后,他最渴望成为“学者型演员”。为此,他自练书法,他投入很多的时间去阅读。他年轻时没有机会上学,到农村当知青一干就是8年,有一种文化上的自卑感始终如影随形,老觉得自己文化水平不够,需要恶补。现在很多人喜欢把他和后辈胡歌联系起来比较,新时期前后辈的当红小生里,他和胡歌确实是最像的,无论是形貌,还是气质,亦或是在精神追求上。
他至今最耿耿于怀的一件事,是他父亲似乎一直都不太认可他。他演艺生涯数十年,获奖无数,妥妥一代“国民大叔”,可他父亲只夸过他一次。那是2012年出演契诃夫独幕剧《天鹅之歌》时,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的老父亲,全程看完后,对他说了一句,“好!你现在是文武昆乱不挡了”,说完就走了。濮存昕猝不及防,心潮澎湃。此外,他父亲惜墨如金,从来不当场表扬他,始终都是个严父角色。2015年7月,即他父亲苏民去世的前一年,濮存昕高票当选中国戏剧家协会主席。会后他回家看望父母,母亲凑前大声对丈夫说,“存昕当剧协主席了”,可苏民明明听到了,却毫无反应,头都没抬。
濮存昕在边上待着,感觉脖子直冒汗。知父莫若子,他明白父亲是怎么想的:那个位置,是前辈先生田汉曹禺们的位置,是我老友李默然尚长荣的位子,你算老几,是你能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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