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当下的年轻人爱躺平,但00后的阮世颖却很拼。
这个夏天,她搬离昆明,来到平均海拔1650米的玉溪。玉溪体育场的主体育场为备战巴黎奥运会的国家集训队所用,一旁的副场则聚集了阮世颖和从魔都来的铁蛋帮等“用爱发电”的大众跑者。
玉溪的物价相当可人。阮世颖在昆明训练时,一个月房租要1450元,还不包括物业和水电等杂费,而她在体育场对面租的一间标间,月租仅为450元。
人在20岁出头的年纪,都爱追星。以前年轻人追港台偶像,影视剧奶油小生。阮世颖追国家队要出征的选手。在她心里,“杰哥”一点都没架子,还很随和,说话总是笑着;白丽姐爱搞怪,和“会长”吴向东的合影让她激动好一阵。
他们都是阮世颖心中最厉害的人。虽然,彼此梦想的赛道不同,但作为下定决心“以跑步为生”的人,能有国家队队员的光环照耀,对22岁的阮世颖来说,像一道光。
01.
干了一个月主播
“你就坐在那里说话就行,等着有人上线跟你聊天,”一位负责招聘主播的男士这么给阮世颖安排她接下来的工作。
这位工作人员还把直播的话术整理成文件发给阮世颖,让她积极引导,自由发挥。目的呢,就是让上线的粉丝打赏,刷礼物。
虽然自诩为“社牛”,但坐在手机屏幕前工作了2天的阮世颖非常不习惯这份新工作。她本以为,主播是多好玩的职业,还能顺手赚到钱。但她发现,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之所以找这份兼职,阮世颖是在朋友圈看到的。她在云南经济管理学院的一个师姐发了一条招聘主播的消息。“社牛”阮世颖觉得自己合适,而且工作地点离学校很近——出门不远就是。
于是,她决定试试。面试后,他们还签了合同。
试了几天,阮世颖发现,一切不是她想的那样。“坐在那里自言自语,跟个机器人一样,非常的无聊。”阮世颖回忆时说道,完全是没话找话,聊天内容逃不开“你今天吃了吗,去哪儿玩,有朋友吗?”
20岁的阮世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一件这么无聊的事。每天坐在那里4小时的她手机被工作人员拿走绑定账号,打赏和礼物被他们直接转走。
干了一个月的阮世颖忍不了了,提出辞职。“聊天主播”这份工作,让阮世颖拿到300元的薪水。但不管多少钱,她都不想干了。
后来,她听说,这家公司也倒闭了。
在学校混日子的那些时间很迷茫,混混沌沌的日子一天天就过去了。那时的阮世颖像水草般,随风飘摇。
02.
“以后做什么”的选择
在云南经济管理学院体育教育专业读书的阮世颖心里,“自己人生最后一场比赛”在2019年时就结束了。
那一年,她被教练“交流”到广西,代表广西参加完省运会的1500米和3000米,拿了第一和第二后,她觉得,这辈子应该不会再参加比赛了。之后,她下队没再系统训练。
被交流到广西前,阮世颖经历了错失参加云南省运会决赛的机会。“我们预赛完,本来可以进决赛,但教练没把参赛规程看好,以为我们没进,跟我们说没参赛机会了。”阮世颖回忆说。
于是,教练把她们送去广西,参加那里的省运会。但广西的省运会不比云南,拿到金牌或名次可以包分配。
▲训练之余,我的龅牙很显眼,但很多人都以为是虎牙。
因为要专升本,阮世颖不得已又开始练1500米。结果,体育分过了的她文化课差2分,后来只好选了云南经济管理学院,读体育教育。
两年本科,阮世颖面临“以后做什么”的选择。爸妈特别希望她找一份稳定的工作。一直催着她考教师资格证。但从小就对学习不感兴趣的她,考了两次都没过。
03.
第一场半马赚了400元
阮世颖在抖音上很偶然地刷到潘素芳。看了她那些训练的视频和照片后,觉得这个姐姐超级酷,超级能吃苦。“我羡慕,也很佩服这种能吃苦的人。”
被算法抓到后,阮世颖总刷到很多跑马拉松的人的视频。那时,她还不敢想,自己跟马拉松会有什么关联。
2023年4月,阮世颖忽然心生了一个想法:要不试试?于是,她找到一场在广西武宣的比赛,离昆明不远。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场半马。去领物时,没概念的她在参赛服尺码一栏中填了XXL,本来S就够的阮世颖穿最大码的装备和一双耐克比较硬的慢跑鞋,以1:39完赛。
▲第一次参加半马是一无所知,1:39完赛后还赚到第一笔奖金。
“15公里后,习惯性脱臼的手开始酸了,那时想放弃。我从来没跑过这么长的距离,不知道能量胶是什么玩意儿,不知道怎么补水,跑得可难受了,”阮世颖描述着第一场半马比赛中的自己。
她在赛前给自己设定:跑进1:40就试试这条路。那场比赛,她还赚到了400块奖金。
会泽夏训的潘素芳回忆道,“她最开始找我,跟我聊自己犹豫要不要走跑步这条路时,我是积极鼓励她试试的。”在潘素芳眼里,女孩子肯吃苦,一定能走出来的。
04.
父母想让女儿考教师资格证
认识的一个罗师兄给阮世颖出训练计划,她在操场跑。跑完给对方看数据,接着领第二天训练计划。那时配速也就450,阮世颖说,跑到430跟要她命一样。
练了十来天,阮世颖参加了第二场半马——云南红河石屏半马。PB从139提升到135,“妈呀,到第五名了,我惊呆了,”收获PB,收获名次,还收获1000的税前奖金。而且跑得没第一场半马那么痛苦了。
去昆明参加了杨定宏搞得一场活动,迟到了还跑第二名的阮世颖收获了自己的第二双碳板跑鞋——160X3.0。第一双碳板鞋是她在咸鱼上花500元买的。
“杨老师联系我说给我寄鞋的时候,老开心了。”阮世颖说,年轻人的快乐,就这么简单。
接下来,阮世颖一边练,一边找周边比赛,比如弥勒女子半马,当地移动公司组织的越野跑等等,有比赛就去。从四月的首半马到5月,阮世颖赚到2000多了。
为了提高成绩,冲击半马130,阮世颖去年6月到会泽,参加了尹顺金的训练营。尽管只呆了一个月,她和潘素芳还“奔现”。虽然见面时间很短,但阮世颖感到潘素芳跟别人不一样的好,“她一点都没架子,还对我很好、不断地鼓励我,给我装备,跟我分享各种经验。”
妈妈不同意女儿靠跑步维持生活,觉得跑马拉松不是“正道”,“妈妈骂了我一顿,不让我走这条路,我哭了好久。也是潘素芳姐姐安慰的我,她跟我讲自己最开始跑步时,她的妈妈也不同意,但只要自己多努力多吃苦,把成绩练出来,她们会明白的。”
潘素芳觉得那时的小阮还上学,还要练马拉松也不容易。女孩子容易被打动和共情。在潘素芳看来,跑马拉松要花更多时间、精力包括金钱在其中才有回报。既然小阮打消了犹豫选择了这条路,潘素芳知道,“这个小姑娘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也很努力的付出,这就够了。”
阮世颖的爸妈一心想让女儿考教师资格证。“稳定,稳定,每次回家他们都不停地在我耳边唠叨,老烦了。”阮世颖回想起来说道。
05.
再没向家里要过生活费
去年12月南宁马拉松,报了10公里组的阮世颖没想到,在宋璇等高手参加的组别里,自己干到第一名!她本来是奔着前六名去的。
“那天我状态老好,出发就猛干,没想到最后一公里追上第一名,我成了第一名了!这是第一次大比赛拿第一!我都懵了,开心到飞起来了。”那场比赛,阮世颖拿到3200元的完税奖金。
▲参加2023年南宁马拉松的10公里比赛,第一次在大赛中拿到第一名。
从南宁回昆明时,路过家里跟爸妈吃了个饭,“我爸看我发的朋友圈,他女儿站在第一名的领奖台上,拿着奖金牌,比我还开心呢。”爸妈终于觉得,跑马拉松好像不是歪门邪道了。
之后,阮世颖再没向家里要过生活费。以前,钱不够花,开口问爸爸要。现在还能攒钱给爸爸换个新手机。用她的话说,“爸爸是我小时候想要天上的月亮,都恨不得给我摘下来的人。”
▲参加普洱马拉松,没想到拿到第三名还给爸爸赚了个大茶饼。
06.
参赛要求:不亏本就行
进入2024年后,阮世颖的生活变得简单:训练,找比赛参加。她给自己设定的要求是——不亏本就行。“既然选择这条跑马的生存方式,去比赛肯定不想亏本。就要求自己把成绩跑出来。如果没成绩,相当于付费旅游一趟,练跑步的意义就没了。”
▲在玉溪训练,偶遇国家队备战巴黎的何杰。
云南周边比赛选择多,阮世颖有时背靠背参加些小比赛。今年元旦,参加完一场夜跑活动的她跟伙伴赶到宣威,到酒店是凌晨三点,在肠胃炎发作的情况下,她还捞到第一名。
“好几次途中都想放弃了,但想自己来是赚钱的,跑到第一名,而且没人追的时候,只要把第一拿下就OK了,那天是我最虚的时候,还有点拉肚子。”阮世颖说道。
以前阮世颖没独自出过远门,但今年她试着一个人坐火车到湛江,参加当地一场半马比赛。结果,一路跟着来自六盘水的卢云秀的她冲过终点时,成绩定格在1:24,之前她的半马PB是131。
“虽然名次不是很好,但成绩是我最满意的一次,开心得都要流泪了。奖金完税只有600多,但我觉得不亏,把成绩跑出来了。”收获第9名的她,至今想起时,都咧着嘴笑。
从湛江坐了快两天的火车到昆明,正是临近过年时分,昆明很冷,拎着一堆行李的阮世颖光脚穿着一双拖鞋下车,让发小帮她送来了外套和袜子。
阮世颖有关“拼”的故事还有,今年3月参加重庆长寿湖的一场半马,回程时,高铁票售罄,她买了特价机票凌晨1点到达昆明长水机场。
“我没回家,就在机场找长长的座椅上过了一夜,睡到早晨6点,赶上第一趟地铁回到昆明租的房子里。当时带了厚厚的羽绒服,就想过四五个小时就有地铁了,没必要花大几十块钱打个车。”隔着屏幕的阮世颖边笑边说。
▲训练完之后偶遇一点都没架子的会长。
现在的阮世颖给自己设定了新目标:半马跑进120,是她目前要挑战的任务。她正在玉溪进行着夏训,希望下半年继续PB,继续赚钱养活自己。
玉溪训练之余,阮世颖偶尔又捡起了“直播”。不过,现在她聊得都是跑步。直播间人数好的时候能过百人,而且来的人都很活跃,大家叽叽喳喳聊着各自跑步的感受,心得和困惑。每当有问题抛给阮世颖,她能回答上来的时候,小姑娘格外开心,觉得自己找到了一种认同感。
22岁的她说,“下定决心走这条路时,没想过以后跑不动或没名次会怎么样。在这个世界上我就只来这么一次,得开心活下去,我也不想那么长远的事。”现在的00后年轻人,怎么那么拼那么清醒。
本条内容创作团队
主笔:默默
特约编辑:Shtchbnshbsh
设计:viuviu
图片:部分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