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别四年,再执导筒。
结果一上来就整到了热度榜首。
也几乎确定了它暑期档下半程最有竞争力者的地位。
说的是谁?
来吧,老熟人了——
逆行人生
徐峥作为导演的最新作品。
老实说,看片之前Sir其实捏了一把汗,感觉这部片充满了大量的变数。
比如时隔五年,电影市场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市场了,徐峥的那套商业片逻辑还能玩得转吗?
或者映前出现的那些争议,“为什么要看有钱人演穷人”等等,总让人担心这就是一部悬浮的励志喜剧。
可看完电影。
Sir可以很负责任地说,这些担忧完全不存在。
因为《逆行人生》并非是如很多人预想的那样,试图去灌大家一碗毒鸡汤。
它呈现了一种真实的生活。
而这种真实,在这两年的商业片领域里,极为罕见。
01
《逆行人生》有多真实?
先说私人原因——
Sir仿佛在影片里看到了另一个平行时空的自己。
相信很多人都有这样的状态:
干一份工作已经十几年了,人到中年,对自己的人生也没有什么奢望,只想安安稳稳地上班下班,赚来的钱用来还房贷 ,供子女上学,一生平安足以。
可是,万一,我是说万一,公司裁员了呢?
大龄程序员高志垒(徐峥 饰)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本来他也没想过裁员会裁到他的头上,可这事不但发生了,与此同时他还遇到了父亲生病,真是雪上加霜。
怎么办?
和Sir的很多朋友一样,拿了赔偿金退隐江湖,从此过着入不敷出的生活?
似乎也能活下去。
换言之,他只是表面光鲜的中产。
一个细节。
电影开场一幕戏:高志垒晚上熬夜后睡在沙发上,早起的妻子(辛芷蕾 饰)为他准备早餐,外出遛弯的父亲、母亲都尽量不打扰他休息,直到女儿喊他起床。
他起床后立刻很快地吃早饭,挤地铁去公司……
“人生赢家”的背后,压着家庭这座大山。
而这,也是为什么他不得不慌不择路,全身心投入外卖行业的原因。
什么?
你说影片里的中年危机,失业,疾病,破产……元素太多,让这部电影有投机感?
其实还好。
首先这些痛点中的大多数,是很多人都会遇到,而且躲不过的劫。
这是真实的底色。
其次徐峥比较用心的地方是,他用大量真实的生活细节,消解了“戏剧化”的感知。
比如说人物状态——
公司里有一幕戏质感十足,因为大环境不好,公司员工聚在一起抽烟,对未来充满忐忑。
烟雾缭绕中,每一个不安的眼神,背后都有着类似的惶恐,高志垒当然是最典型的一个。
可他做了什么呢?
即便忐忑不安,但还是要帮新人扛雷。
不是没想过被裁员(事实上他还算了赔偿金),而是对于一个在职场上力求安稳的人来说,这样的姿态,几乎是下意识的。
或者说剧情发展——
乍一看,电影为了让高志垒这样一个“人生赢家”不得不去送外卖,给他设置这么多的磨难,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但影片里有场求职的戏,很清晰地解释了为什么45岁,同济毕业,某互联网大厂部门开发组负责人也找不到工作。
面试的人说了一句话:
你让我招他进来后安排在什么位置?怎么开工资?
是啊,互联网企业大多都是“拿命换钱”,是拼体力,拼精力的行业,一个年过中年的人能忍受得了这个强度吗?即使能忍受,拿这样的“老人”当实习生对待,这公司还怎么运转呢?
这是失业中年人不得不面临的真实窘境。
而在人物心理上,徐峥也拿捏得当——
有一场戏是他送外卖的时候,接到了一个去原公司的订单,可他死活不想去送。
为什么?
因为受限于传统思维,体力劳动者向来处于鄙视链的底端,而体力劳动者中的服务行业,更是底端中的底端。
高志垒一旦被发现送外卖,无异于告别了过去的社交圈,彻底被宣判死亡。
太丢人。
更何况,他还是工作十几年的小领导。
这种落差,会杀死这个“人生赢家”的自信和尊严。
所以发现了吗?
《逆行人生》比较好的地方是抓住角色内心的真实状态,而不是故意刺激观众的焦虑。
它求的就是一个真。
于是当Sir在看着银幕上这个中产返贫的故事时,不免心有戚戚,想着自己如果有这么一天,到底该怎么办。
可问题是。
去送外卖,就是输了么?
02
当然,作为一部以外卖员为主体的电影,真实的不能仅仅是主角一个人。
而该是这个行业。
影片是否真实地描摹了外卖员的生活,才是评判的最重要标准。
在这一点,徐峥也做到了。
Sir相信,绝大多数人对于外卖的了解,限于很多刻板印象:
一种是,因为送慢了送坏了耽搁事,或者在路上不遵守交通规则的……自己生活的麻烦制造者。
另一种,就是“困在算法里”的,辛苦,不容易,需要宽容,同情,理解,善待……的被压榨的社会“基层”。
毕竟都去送外卖了,还不值得可怜么?
但事实是,嫌弃也好,同情也罢,滤镜之下,大多数人对外卖员的印象被刻板化了,忽略了职业之下,也是一个个活生生的普通人。
换句话说,这五分之一的从业者,他们也有家庭,也有父母亲友,也有社交,也有喜怒哀乐,不可能,也不应该用同一套“滤镜”去框定。
他们可能需要同情,但不能只有同情。
《逆行人生》这一次至少给到了一个真正了解他们的窗口。
失去工作的高志垒为了维系家庭开支,不得已去当了外卖员,从一个新手小白开始,一步步告诉大家,外卖骑手的日常生活,以及升级之路。
对,哪怕是外卖员这份工作,也有职业门槛,有成长路线。
甚至于。
你可以当它是“外卖员入行指南”。
举个例子,垃圾订单。
并不是送垃圾,而是对于新人外卖员来说,一开始分配的很多订单属于距离远,位置偏僻难找,评价偏低,至少是不顺路不方便的那种。
更重要的是,单价低。
如果一辈子都送这种,累死累活也没用。
但对于外卖员来说,完成任务,达标奖励,一步步提升等级,就能有效规避这类垃圾订单。
跟游戏一样,从青铜升级到王者,就能有效提升跑单的性价比,成为单王,更是有丰厚奖励。
那如何提升等级呢?就涉及到外卖工作的专业性。
高志垒刚入行,几乎就带着观众,把能踩的坑都踩了一遍:
位置和路线不熟都还是最简单的事。
餐厅取餐慢怎么办?商场不让停车怎么办?小区不让进怎么办?电话打不通怎么办?顾客难缠怎么办?
甚至是找到了位置但忘拿外卖怎么办?
每一个问题都可能造成延误,顾客不满,最后都是喜提差评。
而差评有多恐怖呢?
一个单跑死跑活挣几块钱,一个差评扣一百,不仅一天白干,数量多了还可能限制登陆,直接几天歇业。
(能知道为什么外卖员对差评如此敏感了吧)
更可怕的是顾客千奇百怪,规则极不合理,服务起来更是心累不已。
当然,扣钱还只是物质惩罚,更重要的是:
交通安全。
电影里几乎每一个角色都出现过交通安全的问题,骑快车,闯红灯,为了抢时间与交通规则斗智斗勇。
轻则罚款,重则伤亡。
和普通人想象的不一样,去干外卖很容易,但干好外卖的门槛很高。
哪怕是985的高材生,社会上的中产白领,像高志垒这样曾经的社会中坚,面对这个不熟悉的领域,可能也是两眼一抹黑。
《逆行人生》对外卖员的日常生活做了最真实和具象的呈现。
不仅让全剧组真实地去跑外卖,更是在外卖站点隔壁直接布景,一比一复刻了电影的外卖站点,要求的就是真实。
所以我们能看到电影中形形色色的外卖员:
有欠了债要还不得已来做的,有家里需要钱治病拼命攒钱的,有找不到工作临时过渡的……
也有不想进厂的年轻人,有带娃的单身母亲,有觉得比工地容易的大龄农民工。
他们都是为自己的生活而拼搏的普通人。
所以说。
在抛开了刻板印象之后,电影通过高志垒的吃瘪踩坑与成长,让观众可以看见最真实的外卖员的工作生活。
对,看见。
相比于同情,他们更需要被看见,被尊重。
被当一个普通人,普通工作被尊重。
外卖员不可耻,为生活奋斗的人,干什么工作都不该被嘲笑,歧视。
03
“人物真实”和“职业真实”,在国产大片里,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这本该是一部作品的前提。
但在国产片把目光投向异国他乡,把故事变成情绪先行后,这样的前提也就往往变成了一个没人在意的愿望,听得见,看不到。
《逆行人生》最大的优点便在于此:
它找回了国产现实题材电影该有的态度。
但仅仅如此吗?
不。
Sir之所以觉得影片值得一说,不仅是因为这些技术方面的真实,更在于在更大的层面上,告诉我们——
下坠的人生,无力阻挡。
举个例子。
影片中高志垒为什么一直不愿意把房子卖了?仅仅是因为会亏那几百万?仅仅是因为妻子说房子是她的底线?
Sir倒是觉得。
最根本的原因,其实是高志垒对下坠的人生,不甘心。
说白了。
985,大厂中层,父亲的骄傲,妻女的依靠,全家的顶梁柱……一直很努力,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事,为什么会“沦落至此”?
高志垒不懂,所以他各种磕磕绊绊。
对此,贾冰饰演的站长质疑说:
脱下了孔乙己的长衫,但还是没有把自己当骆驼祥子。
但。
大环境的变化,哪里以个人意志而转变呢?
过去的高薪收入,并非全靠自己的努力;如今的失业转行,也很难归罪于个人的责任。
但很多人想不清楚这一点。
就像几个月前曾经有一段视频非常扎心。
丈夫失业送外卖,妻子得知消息之后生气,但生气的点不是丈夫的失败,而是丈夫的隐瞒。
而这一幕,在电影里几乎被完整复刻。
面对高志垒的隐瞒,妻子也因为同样的原因几乎暴走。
明明有家庭,但他却想把所有全扛在身上,自我感动,把那根弦撑到最紧崩。
他可能并不奢求靠外卖能逆天改命,拼命挣钱还房贷,只希望能够延缓下坠的速度。
可再慢,也是下坠。
而下坠之后呢?
在Sir看来,《逆行人生》就是借高志垒,戳破了这层不甘心背后的恐惧——
蹉跎焦虑于不可避免的下坠,由此自怨自艾,控诉命运不公,不如调整心态,勇敢面对,积极改变。
而后者,才是戳破了网络怨气之后,真正的属于当下中国人的生活精神。
举例来说。
大黑。
大黑是个什么样的人?很多年前,他因为一次转单,让一个踌躇满志的年轻人遇到了车祸,于是许多年来,他一刻也不曾休息地摸清城市路线,写在一本“秘籍”上,常年把持着“单王”的位置。
没别的原因。
只是因为做了单王会多奖励2000块,可以更早一点帮年轻人还清手术费。
可是呢。
当他听说高志垒免费设计了一个让外卖员熟悉路线的“路路通”后,纠结再三,还是把“秘籍”献了出来。
帮助一个人和帮助所有人,在大黑眼里,并不是一个选择题。
所以你看。
影片里的高志垒、大黑,都毫无疑问,生活跌入了谷底。
他们忍着伤痛也要努力地微笑,冒着危险只为赚那几块钱,但同时,他们却不会自怨自艾。
因为他们知道。
不甘心也罢,不理解也好,问题的关键始终该是我们身处于逆行的人生中该怎么办,而不是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免逆行。
与其去回避,去畏惧,不如勇敢面对。
以及给彼此一点点的善意。
而这,才是支撑我们走更久的力量。
所以说到底,《逆行人生》说的只是外卖员的故事吗?
不。
其实是一个个的“我们”的故事。
在“故事”里,我们都会经历一段逆行的人生,可以是考试失败,可以是工作难找,可以是感情不顺,也可以是家庭危机。
甚至是健康,是意外,是生老病死,是悲欢离合。
但身处逆境,我们如何自处呢?
或许下坠的人生,并不会迎来逆袭的传说。
可至少。
我们可以摆平心态勇敢面对它。
并大声告诉自己。
为自己的生活而努力拼搏,并不可耻。
人生不会永远逆行。
我们值得拥有柳暗花明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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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助理:吉尔莫的陀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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