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赐履按:自从汉宣帝刘病已时代匈奴归附,汉匈之间和平了几十年。到了王莽时代,汉匈关系破裂,小打小闹小骚扰不断,但并没有爆发过特别大的冲突。王莽灭亡后,各路野心家纷纷称王称帝,匈奴也扶植了一个大汉皇帝,名叫卢芳(详见拙文《史官不惜编造假材料,不许有国际背景的“大汉皇帝”姓刘》)。此时的单于为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单于,名叫栾提舆,自视甚高,把自己比作老祖宗冒顿单于(冒顿单于雄才大略,匈奴崛起,从他开始,详见拙文《这个弑父杀妻的恶棍成为匈奴一代雄主》。冒顿读如墨毒),屡屡侵犯中国,刘秀前前后后也派了不少人还击,包括吴汉、臧宫、马武、马援、王霸,等等吧,但收效甚微。

公元44年,匈奴入侵上党郡(山西省长子县)、天水郡(甘肃省甘谷县),大军逼进右扶风(陕西省兴平市)。

公元45年,冬季,匈奴进犯上谷郡(河北省怀来县)、中山国(首府卢奴,河北省定州市),杀害掳掠人口,大肆抢劫。

【冒顿单于,历代匈奴单于的偶像】

公元46年,栾提舆死了,他的儿子左贤王栾提乌达侯继位,不久又去世,由弟弟左贤王栾提蒲奴继位。栾提蒲奴基本上就是个倒霉蛋儿,上任之前是旱灾、蝗灾组团叨扰匈奴,上任之后是蝗灾、旱灾组团叨扰匈奴,然后又闹起瘟疫,搞得匈奴地界儿“尸体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百姓和牲口死掉一多半。栾提蒲奴担心东汉朝廷乘机收拾他,就派使节到渔阳郡(北京市密云县)请求和亲。

衣赐履说:匈奴没落,此为天灾。

汉朝没有收拾匈奴,但乌桓部落(内蒙古西辽河上游)乘着匈奴衰落,发起攻击,把匈奴打得向北逃窜数千里,瀚海沙漠以南地区成为无人区。

公元48年,发生一件事情,导致匈奴永久性分裂为南北两部,要掰饬掰起来,就不得不扯到四大美女之一的王昭君了。

【呼韩邪和昭君】

王昭君的第一任老公,我们都非常熟悉,就是呼韩邪单于。呼韩邪娶了呼衍王的两个女儿,长女为颛渠阏氏(读如烟支,指单于的媳妇儿),生了两个儿子,大的叫且莫车,小的叫囊知牙斯;小女儿为大阏氏,生了四个儿子,长子叫雕陶莫皋,次子叫且麋胥,都比颛渠阏氏的长子且莫车要大,另外两个儿子叫咸、乐,都比颛渠阏氏的小儿子囊知牙斯要小。在老婆里面,呼韩邪最爱颛渠阏氏(很遗憾不是昭君姑娘),在儿子里面最爱颛渠阏氏的大儿子且莫车。等呼韩邪病重快死的时候,他就想让且莫车继位。

【颛渠阏氏】

不料当娘的颛渠阏氏反对,她说:

匈奴内乱了十多年,虽未灭绝,但是气若游丝,我们是依靠汉朝的力量,才得以恢复安宁。而今平定时间不长,老百姓创伤未愈,加上且莫车年纪太小,让他继位,可能有人不服,到时出了乱子,恐怕又将危及国家,咱大匈奴是真的折腾不起了。更何况,我与大阏氏是亲姊妹,不如立她的长子雕陶莫皋为好。

大阏氏也很谦让,说,且莫车虽说年少,但有大臣们共掌国事,不会出乱子的,现在如果舍弃亲贵而立低贱,必为后世种下乱根。

呼韩邪想来想去,决定听颛渠阏氏的话,立大阏氏的儿子雕陶莫皋为继承人。但是呢,如果且莫车当不上单于,自己死都死得不踏实,于是,呼韩邪作出了一个非常脑残的决定,他与众人约定:雕陶莫皋可以继单于位,但他死之后,必须传位给弟弟。

于是,雕陶莫皋继位,是为复株累若鞮单于。

衣赐履说:呼韩邪一定是中邪了,他想的是,兄终弟及,只要且莫车不死,总会当上单于的,那样,他这个当爹的,在地下也就踏实了。然而,呼韩邪的这个政治遗嘱,提出了匈奴历史上最混账的政治路线。因为,权力这东西有着强大而妖媚的吸引力,“兄终弟及”不是一个稳定的权力让渡机制,它可以偶尔作为“父子相传”出现空挡时的备胎,但作为长期坚守的一个机制,一定会出乱子,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另外,呼韩邪有一大帮儿子,即使每个儿子都能遵守他的规定,轮流当单于,等最后一个轮过了,怎么办?

呼韩邪是个英雄父亲,和N个老婆生了N个儿子,包括和王昭君生了一个儿子伊屠智牙师,做到匈奴右谷蠡王。呼韩邪的儿子们对老爹的政治遗嘱还是很当回事儿的,雕陶莫皋死后,传位给弟弟且麋胥,且麋胥传位给弟弟且莫车,这位爷终于当了单于,然而,仅仅当了四年,就死了,于是,传位给弟弟囊知牙斯(王莽期间,响应王莽“不二名”的政策,囊知牙斯改名为“知”,弟弟咸、舆,也是如此),囊知牙斯传位给弟弟栾提咸,栾提咸传位给弟弟栾提舆。

衣赐履说:栾提是单于的姓。若鞮是孝顺的意思,自呼韩邪单于归附汉朝之后,羡慕汉朝皇帝都有尊号,匈奴单于也开始使用尊号。又羡慕尊号中都有一个“孝”字,比如,孝宣帝、孝元帝,匈奴也跟着效法,开始加上“若鞮”。

栾提舆于公元18年即位,公元46年去世,倘若他是小儿子也就罢了,可惜他还有弟弟,至少有一个王昭君的儿子伊屠智牙师,活得还挺健康。匈奴传统,左贤王是王储,单于死了,由左贤王继位。按照这个传统,栾提舆即位之后,应该任命弟弟伊屠智牙师当左贤王。但是,“兄终弟及”终于败给了“父子相传”,栾提舆想把位子传给自己的儿子,于是,找了个由头儿,把伊屠智牙师给做掉了,之后,传位给儿子。

【栾提知,栾提比的老爹】

这个时候,呼韩邪政治遗嘱的后遗症显现出来了,有人要发言了,要叫板了。栾提舆的前任、乌珠留若鞮单于栾提知(囊知牙斯),有个儿子叫栾提比,是匈奴的右日逐王,统领南疆八大部落。栾提舆诛杀伊屠智牙师之后,栾提比立即放出风来,说,如果兄终弟及,右谷蠡王伊屠智牙师应当继位;如果父子相传,我是前单于的长子,应该由我来继位!从此,忿忿不平,很少去单于王庭朝会(匈奴各王每年正月都要到中央聚会)。栾提舆怀疑他要谋反,就派两名骨都侯去监督统领栾提比的兵马。

等到栾提蒲奴继位后,栾提比愈发忿怒。公元47年,栾提比秘密派遣汉人郭衡拜见西河郡(山西省离石县)太守,献上匈奴地图,请求归附。两名骨都侯对栾提比的意图有所觉察,适逢五月龙城祭祀(龙城在今蒙古哈尔和林市,匈奴每年正月、五月、九月,三个月的“戊”日,在龙城祭祀天地,王爵以下都要出席),他们便劝栾提蒲奴单于借机诛杀栾提比。

正好,栾提比的弟弟渐将王在单于帐中,听到这个消息,火速通知老哥栾提比。于是,栾提比召集南疆八部兵马四五万人,严阵以待,等着两位骨都侯回来。那俩骨都侯即将到达时,发觉了栾提比的计划,掉头跑回王庭汇报。栾提蒲奴派出万名骑兵攻打栾提比,一看人家有四五万人,军容强大,没敢进兵就撤回了。

到了公元48年,发生了我们前文提到的那件事——匈奴南疆八大部落首领共同议定,拥立栾提比为呼韩邪单于(用了他爷爷的称号,意思应该是要效仿呼韩邪归附西汉政权)。十月,栾提比正式自立为南匈奴单于,派使节到汉廷,愿做藩国,自称臣属。

【字太丑。大概这么个意思,大家凑合看吧】

衣赐履说:自此,匈奴正式分为南北两部,并且再未实现过统一。如果说旱灾、蝗灾、瘟疫是匈奴没落的天灾,那么,匈奴分裂则完全在于人祸,而那个祸根,则是呼韩邪单于亲手种下的,虽然,他已经去世八十余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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