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剧想传递给大家一个信念:撑住,人生并非一锤定音

现实主义可以被理解为一种精神气质,观众能从具备这种精神气质的作品里汲取到一些观照现实生活的养分

文 |《瞭望》新闻周刊记者 魏雨虹

热播电视剧凡人歌》以沈琳与那伟这对夫妻的故事为主线,描绘了六个人物(三组情侣)在职场挑战、情感波折以及生活突变中的种种应对与选择。该剧力图贴近当代都市中部分群体的真实生活状态,刻画不同年龄层、职业背景的人物群像,塑造都市生活的多元面貌,从群众视角进行一次有益的文艺创作,展现平凡人生中的不凡力量。

近日,《瞭望》新闻周刊采访了该剧导演简川訸、编剧纪静蓉及剧中女主角沈琳的饰演者殷桃,共同探讨这部剧传递的价值内核、现实题材电视剧的意义、文艺作品平衡社会价值与市场效益关系等话题。

“生活还在继续,别趴下”

《瞭望》:《凡人歌》设计六个主要角色的考虑是什么?你如何看待他们在剧中的结局?

简川訸:《凡人歌》是一部群像剧,六个主角包含不同年龄、职业和人生阶段的人物。这些角色面临的问题,大概能够折射出一部分观众现实中面临的问题。

关于结局,电视剧必须要有结局——不管结局是悲、是喜还是开放式的,如果把这些角色对映到真实生活,他们的生活依然在继续。《凡人歌》三对情侣的结局中,只有沈琳和那伟这对夫妇最后依然在一起,这是因为他们能够坦诚相爱,愿意为了家庭和对方改变自己,在家庭和婚姻中建构起完整的“自我”,实现个人价值。

纪静蓉:我自己曾在职场打拼多年,剧中六个角色来源于我对职场、对生活的观察。在我看来,李晓悦和沈磊属于主动退出优绩主义评价体系的那类人;那隽和谢美蓝沉浸在这套评价体系里,甘之如饴;那伟和沈琳则即将被评价体系淘汰,为了生存一直用各种方法努力挣扎。我认为,这三类人在生活中都存在,也可以看到同样的人在不同时间处于这三种不同状态。生活中,人们一会儿拿起,一会儿放下,但也有时“既拿不起也放不下”。

《瞭望》:《凡人歌》想传达的内核是什么?

简川訸:这部剧的内核其实很简单:太阳照常升起,生活还在继续,别趴下,去坚守生活本身。

纪静蓉:这部剧想传递给大家一个信念:撑住。人生不是一锤定音的,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遇到许多困难,比如高考失利、身患重病、炒股失败……只要撑住就总能找到办法。所以,面对生活中的挫折,不要灰心,不要放弃。这部剧也想告诉人们,平时注重经营好自己的亲情、友情、爱情,遇到困难时,亲人、朋友将是帮助你渡过难关的重要力量。

《瞭望》:在创作过程中,让你印象最深的情节是什么?

殷桃:沈琳和那伟双双失业后,一起在大排档吃饭的那场戏,让我印象深刻。这场戏对故事情节、人物内心的发展变化来说是一个重要节点。作为演员,我需要琢磨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把人物此时此刻的心态更精准地表达出来。当时,我和王骁(那伟的饰演者)有一个共同的想法,就是先不去做表演上的设计,而是代入角色去认真感受,然后跟随着感受即兴表达。所以,观众看到沈琳先是笑着喝酒、吹牛,笑着笑着,突然就崩溃了,开始痛哭——这些表演都是来自我当时真实的感受。这种即兴发挥也有赖于编剧在剧本上没有对表演做过多具体描述,给了演员二度创作的空间。

《瞭望》:在将你的小说《我不是废柴》改编为这部电视剧的过程中,有哪些创新?有没有坚持保留下来的情节?

纪静蓉:整体而言剧本是跟原小说高度吻合的。改写过程中,我坚持在电视剧里保留与农村相关的情节、画面。我认为,农村老家仍然在深深影响着那些已经在城市里定居的人们。我有时开玩笑说:“城里的‘Mary’可能就是村里的‘翠花’。”一些迁移到城市的人,他们的父母可能还在农村,农村老家就像一个避风港。当我们在城市中一时遇到困难、变故,这个避风港或许就能暂时接住我们。都市与农村相联结,是一部分人的生活经验,所以我也想在都市剧给农村生活一个展示窗口。

瞭望 | 记录在困难中“撑住”的不凡力量——专访电视剧《凡人歌》主创-风君娱乐新闻

电视剧《凡人歌》剧照 受访者供图

“现实题材作品具有镜像意义”

《瞭望》:《凡人歌》这类现实题材电视剧的独特价值体现在哪里?

简川訸:不同题材、类型的电视剧都有它的价值和市场。因为观众的口味、需求不一样,所以电视剧创作需要百花齐放。不同题材电视剧传递的价值也具有共性,无论是古装玄幻、警匪悬疑,还是《凡人歌》这类贴近现实生活的电视剧,都在讲述着爱恨情仇的故事,传递着惩恶扬善的价值观。

而现实题材电视剧的特殊性,在于它更靠近观众自己的生活,能够让人更多去共情。在我看来,现实主义也可以理解为一种精神气质。观众能从具备这种精神气质的作品里汲取到观照现实生活的养分。

纪静蓉:现实题材的作品具有镜像意义,就像照镜子一样。人只有认清自己,认清事实,知道自己在社会中所处的位置,才能更好地出发。好的现实题材电视剧能在这方面给观众启迪。

殷桃:观众需要各种各样不同类型的电视剧,这些剧可以是让人能感受希望和温暖的,可以是能让观众在憋屈、不开心的时候痛快哭一场的,也可以是让观众产生思考的。不同类型的文艺作品都有它的价值。从个人喜好上讲,我比较偏好现实题材的作品,因为它让我感觉既残酷又温暖,我能够直接感受到剧本里人物的存在,能够和人物产生精神上的对话。

《瞭望》:《凡人歌》呈现了不同角色在不同价值观下做出的选择,比如沈磊和谢美蓝这对夫妻,一个向往平和安逸,一个向往光鲜富足。你如何看待剧中人物的不同选择?

简川訸:在恋爱、结婚、生儿育女、职场打拼的过程中包含了很多不确定因素,经历这些时,剧中六个主角没有谁的人生是一成不变的。在我看来,他们的选择没有绝对的对与错。我尊重剧中每个人物的选择,尊重他们做出选择并能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任。

纪静蓉:在剧本创作中,我尽量客观地去呈现生活的多元和丰富,对于剧中人物不抱有主观的评价。我们无需争论剧中人物谁对谁错,就像在生活中,人们选择伴侣,更多时候无需评判一个人的对错,而是选择和自己更加匹配的人结合就好。

《凡人歌》这部剧里没有完美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问题,他们带着问题在生活的骤变中修正自己、疗愈自己。我认为这种“全员瑕疵”的设定也是更加真实的。

《瞭望》:沈琳和那伟是全剧的主线人物,这对夫妻的故事传递了怎样的含义?

简川訸:在沈琳和那伟这对夫妻的故事里,蕴含了对家庭关系的思考。个体抵抗外界风险的能力是有限的,夫妻、家庭是社会中最小结构,也是最稳定的结构。沈琳、那伟夫妻之间的关系是“你撑不住的时候,我撑你一把;你的灯灭了,我来点灯照亮我们;你一个人推不动车,那就我们两个人来推。”他们是平凡的两个人,但因为这种温暖、友爱、包容、共进,而变得特别有力量。

纪静蓉:沈琳和那伟的关系体现了夫妻之间的忠贞,我觉得也可以理解为人与人之间的道义、信义。当漫天大雪纷飞时,夫妻两人在大雪中一起推着小车往前走——这对人物在我脑海中的画面是这样的。我也想通过沈琳这个角色告诉更多的女性,我们要尽可能保持自己应对职场和社会生活的能力。这样一是自己可以更好找到生活的意义,二是可以让家庭多一份抵御外界风险的支柱。

“用精彩的故事承载想要传递的价值”

《瞭望》:影视创作如何平衡戏剧性与真实性?

简川訸:影视剧需要戏剧性的情节以推动剧情发展。在创作《凡人歌》的过程中,我也注重按照自己对于真实生活的感受和认知去拍摄。

纪静蓉:在戏剧性和日常生活经验之间找平衡,这是我目前觉得比较难的一件事。比如在《凡人歌》里,我为了呈现一组人物境遇的对比,设计了沈琳做月嫂时遇到的雇主是她的前同事。但这种戏剧性的巧遇,离观众的生活经验是比较远的,一定程度上降低了故事情节的可信度。接下来,我会更多思考如何在现实生活中发掘合理的戏剧性。

《瞭望》:如何平衡文艺作品的社会价值和市场效益?

简川訸:对于电视剧而言,社会价值和市场效益产生冲突,可能是因为故事讲得不够精彩。一个精彩的故事,哪怕一时市场效益不理想,也有为后来者开路,并会产生长期的经济效益。所以,关键在于创作出一个精彩的故事,用好的故事来承载想要传递的价值。

纪静蓉:对于文艺作品而言,“市场”这个概念值得推敲,原创者不能只迎合市场,也可以创造和培育市场。对于作品在社会价值与市场效益上的平衡,我认为,市场为了满足不同观众的需求,会生产各种各样的剧,但不管是仙侠剧、“小甜剧”还是《凡人歌》这样贴近现实的剧,都应该有一些对现实,甚至对人的终极价值的观照。

《瞭望》:你认为近年来观众审美发生了怎样的变化?这对创作者、演绎者提出了怎样的要求?

简川訸:观众的口味确实在变化,大家看的好东西越来越多了,鉴赏能力和审美水平越来越高。作为创作者,我们必须不断进步。

但也有不变的地方,在我看来,观众一直爱看呈现真、善、美的内容。在我导演的作品中,《欢乐颂》体现了“美”,讲述大都市陌生人之间建立起来的珍贵友情;《都挺好》体现了“真”,聚焦原生家庭问题,父母、子女关系中的一些痛点在剧里有所呈现;《凡人歌》体现了“善”,在这部剧中,人物的境遇是坎坷的,但人物面对坎坷境遇的态度是积极向上的,是温暖的。

随着观众审美的变化,创作者讲故事的形式和风格也要变化,比如变得更加犀利、多元、深刻等,但所传递的真、善、美是不变的。

殷桃:观众的审美一直在变,变化是常态。作为演员,我要做的就是尽可能把角色真实地呈现出来,争取让所塑造的人物,不管在怎样的审视下,都能因其真实、丰满而被观众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