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一半佛，一半魔，一半善，一半恶，这世间就是如此对立的存在，且阴阳两极，善恶轮回，都是……”

“行了行了，别在这跟我说什么大道理了，我不是道士，也不是和尚，你到底来干嘛！”

“不好意思，见到师叔之子，情不自禁，有感而发，在下是来当东西的！”

言罢，眼前的道士从怀中取出了一串珠子，那便是他要当的东西。此人道号无为，是个话痨，不过他好像认识陆小风的父亲以及白洁。进店后，他的嘴就没怎么停过，陆小风也从其口中得知，其父亲曾在道门呆过一段时间，而无为道人的师父，是陆父的师兄。

陆小风对父亲的事知之甚少，加上这些年村里人对父亲的辱骂，让他一直以为，死去的父亲十分不堪，如今终于碰到一个与父亲相识之人，自然要多打听一些事情。

怎料这无为道人满口废话，没一句有用的，在他面前讲了半天大道理，陆小风实在受不了，这才打断了他，并知晓他此次前来，是帮他师父当东西的。

说是当，不如用“归还”二字更为贴切。无为道士表示，这串手珠，名为鬼印珠，是由一百只不同的恶鬼炼制而成的，至阴至邪，能够驱动者少之又少。陆小风低头看去，发现那手串上的确有一百颗黑色的珠子，且每一颗的大小和形状都不相同，放在手中更是冰冷刺骨。而这串鬼印珠，正是当铺老板白洁当年炼制出来，并送给他家师父的。

陆小风听后吃惊不已，跟着白洁这么久，不管是鬼魂还是妖怪，他都见了不少，白洁的本事他也是亲眼见过的，对这种说法自然没有怀疑，只是送出的去的东西，为何要拿出来当掉。

面对陆小风的疑问，无为道士忽然卡壳，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好在这时，白洁从后院走了出来。

“呦，是你啊，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

“白小姐，多年不见，您依旧光彩夺目，真是叫人生羡。小道此番前来，是奉师父之命……”

“不用说了，这鬼印珠我不会收的，当年要不是看在老陆的面子上，我才不会管那人的死活，从我手里拿走的东西，弄成了烂摊子，现在又像丢给我，这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白小姐，这……”

“陆小风，送客！”

白洁眼神一凛，一阵怪风从其周围吹起，当铺内的温度骤降，陆小风仿佛都能看到自己呼出的热气，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白洁如此生气。无为道士见状，乖乖闭上了嘴，跟着陆小风走出了当铺。

无为道士走后，陆小风回到当铺，鼓起勇气询问关于此人与其师父，还有他父亲的一些事。白洁抬头看向远处，脸色落寞，像是想到了伤心事。结果不出所料，陆小风什么都没问到。

本以为此事就此揭过，怎料没多久，无为道士便搀扶着一个胡子花白，骨瘦如柴的老头亲自来到了当铺。此人便是无为道士口中的师父、陆父的师兄、鬼印珠的持有者。

老头在见到陆小风后先是一愣，随即看向身旁的无为道士，见对方点头，他顿时两眼含泪。

“像，真是太像了！”

陆小风知道，这老头是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他让陆小风称呼自己程伯，听起来也算亲切一些。程伯对其嘘寒问暖，让从小无人疼爱的陆小风十分感动，并主动帮他把白洁给拉出来了。

不过白洁显然不怎么喜欢他，一见面就开口嘲讽。

“你这老不死的，来找我干吗，别以为我当年帮了你，现在还会帮你！”

“白姑娘，当年的事是在下错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活在愧疚当中，我只想早日解脱，还望你能帮帮老朽，好让我早日去见陆师弟，亲口为其道歉！”

“想解脱？没门，当年他为了救你，被鬼阴邪气入体，阳寿骤减，日日忍受蚀骨之痛，可你呢，只想着自己！”

白洁越说越激动，眼泪也不受控制的从眼眶中流出，那是陆小风第一次见到白洁流泪，可她的表情却十分坚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可心中柔软的地方，还是让她控制不住流出眼泪。

陆小风听到二人的对话，隐隐猜到，当年是自己的父亲救下了程伯，也因为这事，父亲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面对白洁的厉声呵斥，程伯一言不发，只是默默低下了头。下一秒，他竟直接哭着跪在了白洁的面前，一边抽打自己巴掌，一边向她和死去的陆父道歉。陆小风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连忙上前扶起了他，他不清楚之前发生过什么，不过程伯是自己父亲的师兄，算下来也算自己的半个亲人了，他便跪在白洁面前，求她救人。

见陆小风如此，白洁一阵恍惚，仿佛有些失神，随即像是自言自语道。

“他跟你真像，都是死脑筋！罢了，谁叫他是你的儿子呢！”

随后，白洁转身回屋，不过她留下话，让程伯暂时住在了当铺，至于鬼印珠的事，她会想办法解决。陆小风见状，很是高兴，连忙回头去扶程伯，可一旁的无为道士却满脸愁容。

“师父，你真的想好了？”

“不必多言，师父错了这么多年，不能再错下去了，今后你就是我派掌门！”

简单嘱咐了几句后，无为道士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陆小风有些不解，便询问程伯为何忽然传位，程伯却笑称，自己干了几十年掌门，累都累死了，也该休息休息了。陆小风听后点了点头，倒也没多想。

之后，程伯被安排在陆小风的隔壁房间。可入夜后，陆小风却忽然听到一阵惨叫声，是程伯发出的。他连忙起身来到其房门口，正要进去，却被忽然出现的白洁一把拉住。

陆小风不解，白洁则默默捅破窗户纸，让其往里看去。结果这一看，让其惊出一身冷汗。只见房间当中鬼影重重，无数只恶鬼围着程伯四处飘荡，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吐着三寸多长的红舌头。

这还不算完，下一秒，另一侧的窗户忽然被一阵阴风吹开，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一团黑雾钻进了房间。昏暗的灯光下，陆小风看到，那团黑雾当中，都是狼虫虎豹等野兽，其中很多是半人形的，一看就是修炼过。

这些野兽朝床上的程伯攻去，却被四周飘荡的百鬼给挡住了，与此同时，陆小风注意到，程伯手上戴着的鬼印珠，发出了一阵蓝色的光芒，之后，百鬼与百兽便缠斗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程伯眉头紧皱，时不时发出阵阵惨叫，额头上也不停冒出汗珠，看起来十分痛苦。

“这边是鬼印珠的副作用，能保住他的命，可他夜夜都要承受蚀骨钻心之痛！”

“啊，这么痛苦他为何当年还要收下这东西啊！”

“哼，为何，自然是为了活下去！算了，这事你早晚也要知道。”

之后，白洁讲述了当年所发生的事。陆小风的父亲名叫陆天野，年轻时与程伯一同入道门学习道术，是亲密无间的师兄弟。

两人天赋颇高，在道法方面造诣都很深，尤其是程伯。不过程伯这人心思重，在为人处世方面，不如陆天野。因此，掌门有意传位给陆天野，这事自然引起了程伯的不满，师兄弟二人就此有了嫌隙，不过陆天野没想那么多，反倒一直诚心对待他。

道门正统，斩妖除魔天经地义，当时程伯跟陆天野都已下山历练，而陆天野也是在这期间认识白洁的。可能是白洁的缘故，陆天野对妖魔不再如之前那般狠心，他认为就算是妖，也有善恶之分，因此从不滥杀无辜。

至于程伯，他认死理，认为人妖殊途，是妖就该死，斩妖无数，他也因此成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除妖大师”，声望远超陆天野。而他趁此机会，竟诬陷陆天野与妖孽勾结，妄为道门正统弟子。

加上陆天野对妖怪的暧昧态度，以至于他百口莫辩，最终被赶出师门，并遭到了全天下同行的唾弃。也正是此事，让白洁尤为痛恨程伯。

不过正所谓恶有恶报，他很快也遭了报应。再一次除妖行动中，他低估了一只虎妖的能力，被其所伤，命悬一线。不止如此，由于他斩妖无数，不分善恶，导致那些生性善良的妖怪死后怨气颇深，聚集在一起，决定找程伯复仇。

这股气息太过强大，可以说程伯必死无疑。陆天野在得知此事后，却决定出手相助，他曾在一本书籍中看到过一种对付百兽怨气的法子，那便是制作鬼印珠。将一百种鬼魂封印在每一颗珠子当中，让其佩戴在身上，以毒攻毒，以阴制煞，就能保住程伯的性命。

白洁得知此事后，火冒三丈，大骂陆天野脑子有问题，不止他以德报怨这件事，而是炼制鬼印珠，需要消耗最少二十年的阳寿。可陆天野不忍看师兄死去，何况自己已经离开师门了，下一代还需程伯挑起这个重担。

白洁拗不过他，只能帮他封印了百鬼，并炼制出了鬼印珠。靠着鬼印珠，程伯才保住了性命，只是鬼印珠毕竟是至阴至邪之物，时间长了，人体难以承受，夜里便会遭受蚀骨钻心之痛。白洁不想帮他，也是想惩罚他当年的所作所为。

得知真相后，陆小风震惊不已，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父亲竟是一个如此深明大义之人，这让他自豪不已。最终，他还是希望白洁能帮他，毕竟自己父亲当年就出手相助了，若是父亲还活着，也定会帮程伯解脱的。

白洁听后，笑着点了点头。只见白洁轻轻一挥手，程伯手上的鬼印珠忽然断裂，珠子瞬间掉落一地，而屋中的百鬼也在一瞬间消失不见。百兽的灵魂见状，立刻冲向了程伯，那团黑雾也迅速将其包裹，可程伯的脸上，却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第二天一早，无为道士来到当铺，带走了程伯的尸体，而他按照其遗愿，将程伯安葬在了陆天野的坟穴旁。至于散掉的鬼印珠，白洁让陆小风收了起来，放在了当铺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