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爱人》开播到现在，每两天一热搜的情况下，没看过的人大概也知道三对明星夫妻为什么要离婚了。

起初舆论火力集中在杨子、黄圣依夫妇身上——杨子有多“爹”，黄圣依有多委屈，两个人是真分手还是演剧本……种种猜测解析引起大众的强烈好奇。不过最近这段时间焦点明显聚集在李行亮、麦琳这对夫妻。关于一个全职主妇能有多奇葩的讨论无止无休，娱乐至死的狂欢也变得同样惊悚。

为什么爹味冲天的杨子大家懒得骂了，亏了老婆几百万的刘爽大家也懒得骂了，但麦琳买两只熏鸡，人们就要没完没了地计算她人格里有多少障碍？

归根到底，李行亮、麦琳夫妇更容易作为镜子照见普通夫妻的状态。我们可能不知道一毕业就被霸总保护是什么滋味，也不知道成为顶流网红亏掉几百万是什么滋味，但我们都知道抠抠索索过日子是什么感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因为结婚生子变老是什么感觉。只不过明星真人秀放大了那太过常见的景象。这景象如此“不堪”、如此不体面，一不小心还是让千万人共鸣着发出了质问。

这里暂且不讨论三对夫妻谁更有问题。私以为任何人在镜头前放大自己的私生活，细节都是 不堪一击的。只不过麦琳更具备常人的状态，也许长相普通，也许学历工作普通，而她结婚后把全部心思放在丈夫孩子身上的状况是广大中国女性都能有共鸣的，只是没几个人能做到葛夕那样清醒潇洒，往前迈出一步的阻碍，在麦琳面前远远高过葛夕。

但细细想一下，这三对夫妻，不管各自掌握的社会资本如何，面对的婚姻关系发展历程却极为相似。都是男性年轻时掌握了更多社会资本和权力，女性带着崇拜仰慕急切步入婚姻，而随着女性自己成长和个体意识的觉醒，具有魅力的丈夫也慢慢走下神坛，变成了凡夫俗子。

印象里最深的几次关于夫妻彼此的讨论，黄圣依谈到年轻时杨子总能帮她解决很多问题；葛夕奋不顾身地每周从厦门到深圳，也一定被刘爽的直率个性所吸引。李行亮的才华，对等杨子的财富、刘爽的名气，麦琳跟着音乐才子北上，多少年前也是一段浪漫佳话。

然而随着社会变化，男性年轻时更有胆气迎接的幸运，慢慢被衰退或急剧变化的大环境所稀释。杨子不再像他说的那么富有而有远见，刘爽成了过气网红一蹶不振，李行亮苦苦不能创作出更好的作品也难登更大舞台——这时妻子们是嫌弃他们吗？不是，妻子们只是忽然发现，原来把仰慕丈夫的时间留给自己，她们同样可以做得很好。

刘爽眼里不过区区几十万粉丝的葛夕，根本称不上博主。杨子心中的黄圣依，永远停留在18岁，是“长不大的小屁孩”。这里面也许只有李行亮相对尊重妻子麦琳，想要解决他们的矛盾，但也深知麦琳根本无法进入他的内心——但他忽视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即当一个女人把所有时间都用来照顾你和孩子和家中事务，她也等于放弃了自我成长，只能苛求在这巨大付出中得到她应有的回报。

麦琳身上所有的抱怨，听起来都十分熟悉。也许是我们身边的阿姨妈妈，也许是我们自己，多少人曾在一段亲密关系里，指望自己作为贤妻良母，得到爱人的关怀备至。在许多人看来，麦琳期待的包、期待的肉松青团，都是“作”，都是虚荣。但她其实早已在这段关系里放弃了对个人成长的需求和探索。——你要问她真的想要什么，她也不知道。

为李行亮节省了最多时间、供他专心创作的麦琳，失去的是什么呢？是属于自己的时间。她看起来是一个时间最多的家庭主妇，但她在无穷无尽的照顾和家务管理中丧失了照顾自己的掌控权。

表面上，她有财产，她控制李行亮作为艺人的方方面面，但她即使有了这些也不能做出什么她感到有价值的事情来。只有守住财富，让家人看到钱财数字的增长，可以是一个显而易见的劳动成果。

但更多她付出的时间其实是难以计算的、隐形的，她供给李行亮专心创作的环境，代价就是她面对家庭琐事。而从事家务的人都知道，如果把“家庭琐事”作为社会分工外包出去，这是多么大的一笔经济开支和昂贵的时间成本。家庭主妇麦琳的付出被轻易忽略了，更多人就像讨论生活中的怨妇一样，指责她没有成长，再也配不上李行亮的才华。

可是，即使主妇们自己成长了，她们就能轻易与对方和解吗？请看明星黄圣依，她依然具备业务能力，依然具备自己的社会资本，但她无论如何努力，在丈夫眼中都是无足轻重的存在。

刘爽眼中的葛夕同样如此——葛夕感到自己常被打压，被贬低，爱到底在哪里？十多年的关系相处下来，原来只有最初的崇拜和忍让，能够成就一段关系的平稳发展。而这关系是如此普遍：男尊女卑，女性通过不断压抑自己的需求，体现男性尊贵的地位、学识或能力。但明明在相同年龄她们也具备起步、勇敢一跃的可能，她们更多选择了相信男性会给予这份安全感，为她们带来长远而稳定的庇护。

在我看这档综艺时，我深深感到明星们最终是否离婚，也许根本不是大众关心的问题。而是当我们各自为亲密关系所困，发现原来闪耀的、拥有财富或名气的人们也同样面对相似的问题——他们的婚姻状态，折射出了大多数人在婚姻中的样子。

当环境变化，传统夫妻关系里强势的丈夫不再轻易掌握财富或权力时，妻子们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可以出去跳伞了，而不是照顾废柴一样的老公；可以出去演话剧了，而不是被逼着上直播。一条小路慢慢走也走成了大路，原来，我不做在家的妻子也很好，我也有快乐也有价值，但丈夫们不同意了。丈夫们失去了妻子的托举，他们显得如此平庸懒惰狡诈。他们的尊严也没有了安然存放之地。

《再见爱人》第四季，折射的是社会两性关系的变化。看起来是三对夫妻探讨各自家庭矛盾，但他们的矛盾，可能是极为普遍的——当女性不再以婚姻作为个人使命，她们具备了更多自我的掌控权，传统的婚姻模式也在土崩瓦解。

麦琳身上映射的是这样一种常见的女性自我：“女性被逼着歌颂爱情，她们在歌颂时往往采取被动、埋怨、期待甚至‘从受虐中获得乐趣’的形式。因此，一方面，爱情中的等待和痛苦作为女性的共同命运被呈现给她们，另一方面，她们又沉浸在美梦之中，梦想着自给自足、白头偕老的美满爱情。这两者看似矛盾，但只是表面上的，因为只有对幸福的期许才能让人忍受当下的痛苦。”（《重塑爱情——如何摆脱父权制对两性关系的影响》）

爱情和具象的家庭，给女性整个固定形式的人生，请她们务必要放下自己身段，走进那大家都会走进的筐笼 （或庭院） 。只不过如今关于爱情的美好想象已不再奏效，当刘爽明确地说他很爱葛夕，葛夕感受不到，她感到虚无缥缈。——我要的爱就是基本作为伴侣的责任，关心我的家人，关心我的成长，但如果你无法对等我对你的关心，那从何谈爱？爱是什么值得拥有的东西，我感受不到。

没有孩子羁绊的葛夕，最先跳出了浪漫想象。一次骨折、一次投资失败就可以看见她在两个人的关系中并没有得到同等的尊重，她必须清醒地离开，有这些爱别人的时间，不如好好爱自己、爱这个世界。

对黄圣依而言，同样如此。那个年轻时擅长规划的杨子，原来不过是借她早就具备的社会资本，获得了更大的价值。在此价值之下他装作是自己管理好了这一切，今天看来，不堪一击。

不管黄圣依是不是为了流量来这个综艺，她确确实实在现实中跨出了一步。去演话剧，好好地呈现自己的角色，把曾经热爱的事情捡拾起来，得到她应有的掌声和尊重。丈夫一边贬低着一边难以割舍，但绝望的妻子走出去发现世界如此辽阔，也许自己走一段，也没有什么。

但更多女性呢，恐怕还是麦琳真实的样子。不想再打扮漂亮了，不想再结交新的朋友了，全力托举丈夫和孩子，从他们的闪光里看到自己隐藏的价值。——但可惜的是，这种付出和回报由来已久是不对等的。人们根本不关心糟糠妻如何成了糟糠妻，但糟糠妻有一天必须离开自己配不上的丈夫，是大家再熟悉不过的婚姻故事。

骂得痛快的人啊，不如像黄圣依一样，想象自己也在《楚门的世界》。当你家里也有这样一个高清摄像头，拍下你穿着睡衣不满的日常，你也会看到自己的真实——绝望的主妇们在节目中呈现的不是狗血故事，原来，是大多数人都在经历的也无法改变的现状。

作者丨李婧

自由撰稿人，豆瓣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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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丨pelyli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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