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小巷人家》,最让人生气的就是庄超英,因为对父母的懦弱与愚孝,让妻子黄玲受尽了委屈和欺负。
庄超英是家中长子,有一个弟弟和妹妹。庄父庄母与小儿子一家住在一起,多年来最偏向的也是小儿子。
女儿庄桦林远嫁贵州,因为离得远,他们平常够不到,平常就是想方设法欺负和压榨大儿子一家:
大儿媳辛苦做好一家子的饭,结果吃饭时却不让上桌;
每月要求儿子拿出工资的一部分孝顺父母;
平常和小儿子住在一起,生病了却要住到大儿子家,让儿媳和孙女伺候自己;
大儿子是教师,就想让小儿子的孩子也住到大儿子家,让大儿子辅导……
如此事例很多,不胜枚举。黄玲后来忍无可忍,坚决拒绝婆家的欺负和压榨,跟庄超英多次争吵,感情几乎破裂;女儿庄筱婷也对爷爷奶奶十分反感,不愿意回去,为此曾经与父亲大吵,被庄超英打了一耳光……
剧里剧外,没人不骂庄超英,觉得他不能保护妻女,简直太懦弱,太没有担当了!
可是,亲身经历过那个时代的我,却对他有几分同情和理解。
庄家父母渣到极点,其实有点失真——孙子的升学宴上,来了那么多客人,怎么可能就差儿媳一碗馄饨?平常要儿子的工资也就罢了,得知儿子儿媳单位都开不出工资了,还要,实在不像正常的父母了。
生活没有电视剧那么夸张,家庭矛盾都是一笔笔算不清的烂账。
我的原生家庭也与庄家相似,也有过庄筱婷的抱怨与憋气。
我父亲是从吉林乡下通过读书来到沈阳工作,虽然爷爷奶奶在我记事儿时就去世了,但两个姑姑都已守寡,且都有六七个儿女,可想而知,生活十分艰辛困苦。
在大城市工作的父亲,是这个家族中发展最好的,两个姐姐就是他最难割舍的牵挂,时常就想给她们一点资助——距离遥远,多数时候只能是寄钱。
母亲来自沈阳近郊,她是那个年代罕见的独生女,她无法理解父亲对两个姑姑的感情,时常在背后跟我们抱怨:只有父母才需要孝顺,弟弟对姐姐没有义务!
每年到春节,父母都因为寄钱而争执吵架。
记得有一年,父亲说想给两个姑姑各寄30元钱,母亲说,30元太多了,寄20吧——然后两个人就因为这事儿大吵一架,吵得天翻地覆,差点就离婚了。
那些年,父亲的这些亲戚们时常因为各种原因来沈阳,都要挤住在我们家。可我们家地方也小,每次有人来,年纪最小的我就得跟父母挤在一张床上,我们都烦死了……
在我成长的岁月中,我母亲就像《小巷人家》中的黄玲一样,一直因为这个怨恨父亲,觉得自己饱受欺负伤害。
终于,我们长大成人,各自结婚成家;再后来,父亲去世了。
在这个城市里,我的哥哥姐姐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唯有我,在孩子3岁离婚了,然后独自带着孩子度日,成为家中过得最差的。
离婚第二年,我想贷款买房子,因为首付差点,我就跟我哥我姐借钱,我本以为他们都能帮我,但意外的是,他们全都拒绝了。
我姐说,她儿子就要小升初,需要留着钱以备万一。
我哥说,借钱啊,还是算了。我给你两千吧……
我当时就懵了。
我没要求数目,没有多钱,还没有少吗?而且,我真是借钱哎,我一定会还的,我不是想要钱啊!
那一刻,我也才恍然意识到,历史重演,我已经成了我两个姑姑的翻版。
随即,我的内心充满了惊恐。
骄傲如我,唯恐如我的两个姑姑一样,成为哥哥姐姐的累赘,成为他们孩子成长岁月里的阴影。
于是,此后岁月,无论身心多么艰难困苦,我绝少向我的哥哥姐姐求助。
实在需要求人帮忙,我去求帮我看儿子的阿姨一家(他们帮我装修的房子),我求我的同事、朋友(借钱、办事)——我觉得求他们将来我可以回报,他们也不会有太多的负担。
曾经,我妈觉得我跟哥哥姐姐太疏远了,时常对我说,你有事儿找你哥啊!你有事儿去求你姐啊!也应该在背后对我哥哥姐姐说,让他们多关心我帮助我。
每次我得知,都坚决制止她。
我对妈妈说,我现在理解了父亲,不再怨恨她。当年,我的两个没有工作的姑姑带着六七个儿女,一定比我还苦还难。父亲远在异地,也就只能在节假日中寄点钱。可是,你还不高兴,每次都跟他计较争吵……现在,你怎么能要求我哥我姐帮我呢?那不是,难为人家吗?
妈妈忍不住叹息:是啊,我现在理解你爸了,当初真是我不对。除了父母,兄弟姐妹也是应该互相帮助的。
问题是,如果不是势均力敌,哪有什么互相帮助?总是能干的、混得好的付出多,要吃亏,可能被压榨……
是不是,当我妈妈(黄玲)成了婆婆,自己也有了个拖后腿的女儿,她才终于理解了父亲当年的“愚孝”,她多希望我哥也能“愚孝”,帮助他潦倒落魄的妹妹啊!
光阴又过了好多年,我虽然始终比不上我哥我姐,但也终于有了成长和进步。虽然还达不到势均力敌,但肉眼可见的,不会成为他们的累赘和负担了,我们之间关系又变得亲密而和谐了。
回望岁月,我虽然在独自成长的过程中强大起来,但想起其间的艰辛苦难、孤独绝望,还是有点难过的,还是渴望有亲人给我一点温暖与慰藉的。
我感同身受地理解了父亲当年的“愚孝”,如果可以穿越时光,我会对父亲说一句“对不起”,我只会支持你,再也不会抱怨你。
至于我的哥哥姐姐,大约永远没有我理解得这么深刻而真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