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具名义上属于我们的身体,其实经常不听我们指挥。
害怕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是一种深层焦虑。一方面,身体不受控制之后,被困在躯壳里的“我”还是不是“我”?另一方面,从旁观者角度来看,最可怕的事莫过于空有人形却无人性的“伪人”。
《占据者》
在前两期对“身体恐怖”的和的讲解后,本期将解读“身体恐怖”的最后部分——失控。
从恐怖片的演进历史来看,二战后冷战初,出现了一批以“外星伪人”为题材的作品。其中之代表就是1956年的《天外魔花》——片名直译的话有“人体抢夺者”之意。
《天外魔花》
影片带有鲜明的时代烙印和政治隐喻,讲述一座安宁的郊区小镇被外星人悄悄入侵,居民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掳走,然后由巨大“外星豆荚”里培养出来的复制人偷梁换柱……
当年的特效很简陋,豆荚什么的自然也谈不上吓人,但是那种人人自危的压抑感、不知道谁可以信任的孤独感,超越了感官刺激。
《天外魔花》被翻拍过多次,每一次都对应着不同的时代恐惧,从麦卡锡主义、冷战、越战直到海湾战争,尺度也越来越大,1993年版(译作《异形基地》)已完全属于身体恐怖行列,外星生物趁人洗澡时“无孔不入”的镜头后来被詹姆斯·冈的《撕裂人》学了去。
《撕裂人》
1958年的《变形怪体》,又译《幽浮魔点》,也是外星人入侵片的著名先驱,很开脑洞地把“豆荚”换做蠢萌的“果冻”,让人无论如何也紧张不起来。其1988年的翻拍版则顺应身体恐怖的潮流,人体被黏液怪消化的特效做得很不赖。
《幽浮魔点》
还有部更早的《怪人》,问世于1951年,讲极地科考站被外星怪物渗透。此片的名气和地位本不如前面两部,直到1982年被约翰·卡朋特翻拍——没错,就是无与伦比的《怪形》。
《怪形》
《怪形》体现了传统恐怖片视效的最高水平,即便放在今天,这些由蜡、石膏、黏土、乳胶和简单机械装置制造出来的怪物,也依旧震慑人心,丝毫不输CGI。
倘若你被恶心到,下面这个事实或许有帮助:那些内脏和脓血,其实是蛋黄酱、奶油玉米、果冻和用微波炉加热过的泡泡糖。
《怪形》那个时代的特效大多靠“手搓”,却别具朴拙之美
《怪形》的恐惧感不仅来自外在,更深抵内心。当任何人都可能是外星怪物的伪装,当人们在求生本能驱使下自相残杀,当人体被扭曲和翻转后变形为本应只存在于噩梦之物——仅仅一分钟之前他们还是朝夕相处的同伴。
一切理性都灰飞烟灭,更不用说还有贯穿始终的幽闭感推波助澜。《怪形》很伟大,只可惜来迟一步,比《异形》晚了三年,不然历史地位还能再高点——毕竟那时候观众已经见证过“异形开胸”啦。
《异形》
说起来,《异形》从头至尾都是对人类生殖行为的可怖隐喻:从受孕到怀胎到生产。传宗接代这种事听起来很美好,但也确实是场血淋淋的磨难。《异形》的厉害之处就在于把这个女人都懂而男人都不懂的道理,用甭管男人女人隔着银幕都能感到疼的方式演绎了一遍。
当然,说到“身体失控”这个主题,所有僵尸片都能算身体恐怖,只是这会使我们的讨论变得太宽泛。最近兴起的“真菌僵尸”就更时髦些,当食物链顶端的人被最不起眼的蘑菇“生根发芽”,谁看了心里都得别扭,看过《湮灭》或美剧《最后生还者》你就懂了。
《湮灭》
尼古拉斯·凯奇主演的《星之彩》跟《湮灭》思路接近,都是讲外星神秘力量造成“感染区”,区域内的所有生物发生离奇变异与……融合。但从画面和想象力上说,独立电影《星之彩》要更胜一筹,堪称味道最正的洛夫克拉夫特改编电影。这也意味着不是所有观众都受得了它。
《星之彩》
《无名女尸》则把“控制源”转向更古老和原生态的领域。影片的妙处在于它体现了两个层面的身体恐怖。首先,故事在法医解剖室展开,“人体解剖”跟身体恐怖的关系自不必言。
《无名女尸》
其次,更上一层楼的是,影片的重点不在于喷血浆,也不像东方的“鬼片”一样,急于使出“尸变”“还魂”之类招数,它先用正儿八经的尸检程序开头,用“死亡原因”构成悬念,让观众一点点上钩,然后才有节制地通过环境和幻象制造恐怖,直到谜底揭晓——是女巫在操纵一切。
在电影里,被巫术(或者魔鬼什么的)占据,通常表现为面部和四肢肌肉的强直、抽搐,乃至非正常角度的扭曲。
或许惊厥、癫痫等病症本来就是“着魔”之类民间传说的起源。无论如何,这种不流血的身体恐怖其实更骇人,《驱魔人》里的相关名场面相信所有看过的人都不会忘记,近年的例子则是翻拍版《阴风阵阵》中那个从脸到身体都扭成麻花的舞者。
翻拍版《阴风阵阵》
温子仁的近作《致命感应》选择走纯物理路线。“附身”就是字面意思——真的有个小恶魔住在主人公身体里。这独辟蹊径值得喝彩,只是片末的大屠杀显得有些草草了事。
《致命感应》
保罗·安德森的《黑洞表面》选择把事情搞大,讲了个“宇航员被太空鬼船蛊惑,一起下地狱”的离奇故事,有海量残杀镜头。可惜由于试映表现太差(据传有观众当场吓晕),很多过激内容被剪掉然后遗失了。无缘得见《黑洞表面》导演剪辑版是恐怖片迷心中永远的痛。
《黑洞表面》
而这种片子的巅峰,当属波兰导演安杰伊·祖拉夫斯基的代表作《着魔》。围绕这部神片可以有许多种解读,从两性到心理到政治,绝不是百十字能搞定的。
我们只想从观看体验的角度来说说:第一,尽管没什么血腥刺激,但它非常令人不适,既迷茫又焦灼,既狂躁又绝望,后劲儿很大;第二,“与恶魔交媾”之设定颇具冒犯性,哪怕只是“触手系”的惊鸿一瞥已经足以触发身体恐怖警报;第三,伊莎贝尔·阿佳妮是完美的,完美得让人心疼,“地下通道流产”那场戏是恐怖电影史上的巅峰时刻。
《着魔》
那么,最失控的身体恐怖会到什么地步?
也许是身体的彻底毁灭。2012年的《死亡体征》一丝不苟地践行了这句话,让女主人公逐渐化为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只适合极少部分自认口味特殊且意志坚定的观众。
《死亡体征》片场
也许是摆脱肉体束缚,超越人类认知。风格华丽的英国导演肯·拉塞尔有部神奇之作叫《灵魂大搜索》,片中的科学家通过致幻药物和感官剥夺设备,达到灵肉分离的境界。
《灵魂大搜索》
随着实验的进行,他的身体不断退化、变形,居然成了猿人模样,更抵达了神话和宇宙的起点……而在法国恐怖片《殉难者》中,一个由上流人士组成的秘密组织相信,当人被极致的痛苦折磨到濒死之际,能洞悉来世的秘密。
《殉难者》
他们可不会自己去试,而是通过被称为“殉难者”的无辜少女。在经历一连串虐待和殴打后,女孩将被活活剥皮,她在弥留之际的低语会被组织记录下来。
在同样来自法国的《切肤》中,自残成了女主人公探索自身存在、夺回自我控制权的途径。从一个小伤口开始,她逐渐沉迷于撕裂自己的皮肤、割裂自己的血肉,还把切下的皮肉鞣制保存起来。
《切肤》
你可以把影片视为一个哲学玩笑,但那些血浆可不是开玩笑的,片末那场冗长的“自残狂欢”对任何观众而言都是场煎熬。
但似乎还是有一小部分人能从痛苦中找到快感。让我们用著名的身体恐怖兼虐待狂电影来 结束吧——《养鬼吃人》。
《养鬼吃人》
该系列本来是克莱夫·巴克的漫画,后来又被他亲自搬上银幕。《养鬼吃人》系列的情节总是由一个神秘的小盒子引发,倘若有人好奇心太强将其打开,就会凭空出现几头不知是人是鬼的恶煞,将其拖入异空间,极尽肉体折磨……好吧,其实以上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几位爷的SM穿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