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档只想聊聊《射雕》-风君娱乐新闻

说几句《射雕》。

前几天在影迷群里聊天,我说我很能理解观众对《射雕》的各种评价,因为我知道很多观众和影迷看到的一些缺点可能在我这里看来并不是啥致命问题,但对于一些观众而言又是无法忽视的,甚至掩盖了我认为的那些优点。

比如熟悉我的朋友应该都知道我很看重导演对影像的处理方式。

举个例子:郭靖回到帐篷里叫上母亲说要一起回中原,帐篷外突然狂风大作,吹得门窗合不上,因此帐篷内整场戏的光影效果就像帐篷外有千军万马正在狂奔而过。

大家都知道人物心理外化是很基本的电影语言,就像角色很悲伤所以要下雨、角色很愤怒所以面前要有把火一样。但这里不仅仅是通过帐篷外“狂风大作”这个气候设定来突出角色心理和戏剧氛围,而是狂风造成了帐篷内不断闪烁的光影,是这个光影效果让整个帐篷及其中包含的所有,角色本身、角色情感、角色关系,似乎都处在一种岌岌可危、稍纵即逝的氛围里。

所以整场戏我都在看这些,对于整部电影也是这样,上述例子还有:郭靖在黑夜大雨中骑着马奔向山尖雷电。本身设定就足够浪漫惊艳,还注意到徐克先用了一个跟拍郭靖的过肩镜头,来给观众展示他骑马奔向的方向或者说“两处山头引雷呼应的奇观”,紧接着跟了个似乎是手持的主观镜头来强调心理氛围。

包括还有闪回、旁白的具体运用方式,跟着人物情绪和创作动机剪辑的叙事节奏,包括几个主要角色不同的外在状态……

当然不是说这些东西有多么牛逼,实际上可能都只是基础操作,是电影应该有的东西(当然,同时这也是绝大多数国产院线片压根没有的),但这些东西的确让我的观影体感变得极为舒适。

我很理解一些观众并不看重这个,我也清楚大家提出的其它那些问题,看完电影后我也一直在想为何我在看到那些问题的同时还能有舒适的观影感受,并没有翻白眼,并没有吐槽冲动,这种“主观的舒适”来自于哪里(甚至为此还看了第二遍)。

另外我们邀请了非常喜欢《射雕》的朋友雁渔芒,他激情创作了一篇关于为何大家可能误会了《射雕》的核心表达(尤其是结局部分)的文章,给大家提供另一个看待《射雕》的角度,这个角度可能是很多人没想到的(不是说它就一定对,但是给大家分享)。

所以我们最终都还是觉得需要为《射雕》很客观存在的优点(尽管体感是主观的)说几句,不是为了说服谁,或许只是想解释下我们眼中的《射雕》可取之处,也希望有更多人能注意到(无需认同或者重视)这些优点。

by 陀螺

徐克和他的编剧对原著进行了非常大刀阔斧的改编,直接去掉了前面三十余章的内容和包括丘处机、周伯通、杨康、完颜洪烈等在内的绝大部分人物,并将余下的重要人物以闪回或剪影的方式安插进影片的叙事当中,比如中原五大高手除了西毒基本只是浅浅地出现了一小下,用于解释郭靖身上各派内外武功的来源。

在我看来,在对原著进行删繁就简的电影化梳理之后,影片整体结构变得非常整饬精道,形成两条线索:一条是郭靖寻找黄蓉,另一条是郭靖阻止宋蒙金三方边境战事,两条线索通过相互打断的方式交织在一起并相互推动;不仅如此,两条线索内部也各具张力,前者是靠西毒寻找黄蓉身上的《九阴真经》推动,后者是靠大汗企图借道南宋攻打金都推动。

两组冲突最终在镇南城门外交汇在一起(融合了原著中重要的第二次华山论剑的部分内容),分别通过不同的方式来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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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线和战事线这两条线索是非常紧密地结合在一起的,二者并非依靠简单的转场和剪辑强行拼凑,尤其是在中后段,几乎每个文戏段落都会自带转折,线索因此被紧紧绞合。这种做法可以说是一石三鸟:首先,交织的结构造就了紧凑的故事节奏,让信息量更加均匀,140余分钟的时间里鲜有废笔;其次,感情线和战事线相互倚靠、各有侧重,前者偏向人物和关系,后者重在动作和场面,二者对于一部武侠电影来说缺一不可,事实上只有在对黄蓉、华筝和郭靖三个人物各自矛盾心态的铺陈之下,战事线才能变得更加合理有效,郭靖的一连串选择才更加意味深长;最后,两条线索的交织也表明个体的命运总是处在历史洪流之中,是没办法分开来对待的,而这也非常符合金庸原著的精神。

从原著来到电影变化颇多,这里无法一一赘述,但《射雕》最有趣的继承和改编之一即是对所谓“家国情怀”的阐释和微调。

在原著当中,大汗在西征花剌子模之后产生了想要南下攻宋的想法,于是郭靖与蒙古决裂回到中原保卫南宋。这原本是一个不太需要改编、可以直接搬用的内容,但徐老怪恰恰在这里动了一些手脚:电影里,蒙古并非想要攻打南宋,而是因为遭遇金的袭击想要借道直取金都进行反击,只是因为宋廷不许,双方才发生冲突。这个看上去细微的改编貌似影响不大,而且有它显而易见的客观的民族因素,但如果细品就会发现,它对郭靖这个人物以至整部影片的表意都构成了重大影响,且绝非某种权宜之计——这样的改动让郭靖很大程度上失去了与草原彻底决裂的动力,宋蒙两国对郭靖的拉扯也更加势均力敌,导致郭靖在关键时刻更难抉择,人物心态更加微妙。

因此,如果说金庸的《射雕英雄传》原著是抗战结束之后反帝反殖爱国主义叙事的某种坚定投射和写照,那么徐克的这部电影似乎并非想要还原到五六十年代原著的语境里,他对所谓的“家国”概念有着更现代的态度、理解和表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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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格意义上讲,徐克的《射雕》很难称得上是一部主旋律色彩有多浓厚的电影,它表面上处在目下最流行的那种电影价值体系的延长线上,实则还是走出了一条对宋蒙两国兼怀深情,但又对两国精英都比较失望的“民本”之路,这一点在原著中已经有所表述,电影中可以说得到了加强。

事实上,片中很是花了一些力气来描绘宋蒙两国内部的政治生态问题:南宋守将极其腐败颟顸,官僚守将处在彻底失能的状态;蒙古国则是两个儿子明争暗斗,极有可能导致蒙古作为新兴统一力量的再次分裂。此时的郭靖处在一个非常暧昧又尴尬的位置上:他是文化上的蒙古人,也是血缘上的汉人,同时他对“忠诚”的理解也来源于他的母亲父亲以及汉文化。

同时,郭靖实际上对双方的统治阶层都不认同——金庸非常善于且一而再地刻画类似的命运悲剧角色,比如我们知道《天龙八部》中的萧峰也是一个类似的角色。这两个角色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他们都身处必须站队的矛盾和抉择之间,除非一方过失极其明显,现实的经历往往不太允许他们背叛自己的任何一个身份。正是在这个缝隙之中,萧峰因为无法解决这个矛盾选择了自戕以明志,郭靖为了生就必须要找到一条自己的道路:他要如何理解自己习武的举动,要怎么样在这样的乱世,在双方都不值得为之付出和效力的情况下,找到自身行动的合法性?——这也是整部电影中一条重要的暗线。

最终,与其说郭靖(和黄蓉)的南下是在协助南宋,不如说他是在看到两国统治阶级各自的丑陋之后,在两国之间寻找自己的认同和位置,对郭靖来说,他在抉择中也更加明白两方交战无论谁赢谁胜,受苦的都是百姓。郭靖以一(二)己之力同时对抗宋蒙两国,并最终给出了一个“民”的解决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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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血肉横飞、极其强调以武力二元对抗的近几年春节档影片当中,《射雕》拒绝与任何一方兵戎相见的表述可以说比较“异类”,而徐克恐怕也在郭靖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影片中的主人公一直在寻找的正是真正的“侠义”,是谓“侠之大者”。从这点上说,《射雕》很大程度上满足了绝大多数人对传统武侠电影的想象,也的确非常符合春节档调性。换句话说,如果徐克真的想要彻底地反英雄反武侠,大可以改编《鹿鼎记》而非《射雕》,选择这样一部文学作品,肯定有着非常明确的商业档期考量。

虽然徐克并没有对武侠这个观念本身大开刀,给出一个全然“新武侠”的《射雕》,但他仍然在规定范围内做了一件非常大胆的事情——结尾反高潮。

在近些年来内地院线,特别是春节档的语境之下,这样的做法无疑是极具冒犯性的。原本,打戏激爽、两军交战肯定是这几年以来院线春节档培养的观众最期待的场面,徐克的做法是,先依靠郭靖和欧阳锋的单挑对阵来吊足胃口,接着反常规地用一场掷地有声的文戏引向了结局。当然,徐克并不是在为新而新,因为以文抑武这个举动最终导向了影片的核心意图

习武,不是为了协助任何一方涂炭生灵,而是要帮助实现和平与民生的。

由这里,《射雕英雄传:侠之大者》也触及了一点“武侠”这个中国独有的电影类型的底层悖论,即“暴力到底能否终止暴力”,影片也同时指出,只要有纷争存在,就必然有人无法逃脱暴力的漩涡,是对武侠电影本质在于“侠义”的另一番解读。但更重要的是,徐克的郭靖成为了春节档电影中罕见的、困惑的“中间人”,使得影片的确成为了一部发自创作者心底的、诉诸另一种“家国情怀”的武侠电影。

/The End/

2025戛纳超前展望,15000字续命片单来了!!

路直路弯,都没关系

这世界不会再有一个大卫·林奇

不是一个爱情故事,不是一部女权电影

完结了,21世纪最好的电视剧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