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弗砷

在豆瓣开分后才去影院看的《封神2》,带着极低的期待去到电影院,看完的观感却不算那么差。

6.3分,应该是低估了。

邓婵玉单扛《封神 2》,这片有那么差?-风君娱乐新闻

《封神第一部》的成功多半来自邪魅的殷寿与他一手打造的质子团。父子人伦的蛊惑与扭曲,放大了弥漫在朝歌城中的癫狂和混乱,将王朝灭亡前最后的绚烂挣扎表现得极具情感张力。

第二部延续了第一部对《封神演义》和《武王伐纣平话》两部作品的取舍,仍将所有戏剧冲突放到了《武王伐纣平话》中的血亲复仇这一点上。其隐含的主题也仍是父子人伦阴影的延续。

贯穿乌尔善版《封神》三部曲主线的,是姬发与殷郊两个年轻人试图脱离「父亲」投下的长长阴影的艰难过程,两个人走出了不同的成长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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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发的成长是「徘徊-觉醒-联合-反抗」的惯常路线。第一部中姬发是质子团的王家侍卫,第二部是保卫西岐的少主,第三部他率部翦商,成为武王。

而殷郊则充满了曲折与挣扎。他从大商太子,到与父决裂助西岐反商,再到出人意料地重回纣王阵营,他的两度反戈,和他痛苦的人性挣扎,使他成为《封神》中最复杂也最具悲剧性的人物,他被愤怒裹挟,直至失控,最终成为封印在封神榜中的一个无法安定的亡魂。

两人中,显然殷郊的故事更富戏剧性,而《封神》将殷郊第二次反戈的故事留到了第三部。

于是,相比首末两部,《封神第二部:战火西岐》是一个戏剧冲突相对简单的故事。它的主线是原著的三十六路伐西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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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封神1》是从信任到反目,《封神2》便是邓婵玉与姬发两人从敌对到理解的过程。

封神原作中,对三十六路伐西岐的描写拖沓重复,漫无重点,电影果断做了减法,将伐西岐的数十次攻城简化成有层次的两次攻城,相比原著突出了人的作用。首领一次是邓婵玉,一次是太师闻仲,烈度逐渐抬升。

两次攻城战在展示特效打斗之余,也构成了邓婵玉与姬发两位主角的两次重要抉择,推动了人物塑造。

高潮处的十绝阵则只化用了原作十种阵法中的「金光阵」,结阵者由十人变为闻仲一人,将阵法的说明不留痕迹地融入叙事中,毫不突兀,并使阵法本身促成了邓婵玉和闻仲两人悲剧宿命的交点,剧本称得上干净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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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神第二部》的最大亮点,是对邓婵玉这个角色的打磨与呈现。

在这个含男量较高的三部曲里,邓婵玉这个稀有的女性角色对维持整个系列电影的平衡至关重要。

《封神2》的邓婵玉显然超额完成了任务。电影摒除了原著中美女下嫁矮矬丑的低俗设定,演员那尔那茜从外形到气质,都让人眼前一亮。英气逼人,杀伐果断,自带卓尔不群的高傲气场。

邓婵玉不只是一个简单的女将。电影将她的身世与命运融入了贯穿三部曲的父子君臣的阴暗底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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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尔那茜妆容很像花木兰,她也活在与花木兰一样的枷锁之中。出征前,殷寿鼓励她说,「代你死去的父亲为我而战」。对于自己奔赴的战场,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选择权。

在邓婵玉攻城战中,有段极具象征意义的情节:邓婵玉与姬发从吊桥落入护城河,缠斗中邓婵玉沉入水底,为救她出水,姬发在水下为邓婵玉卸下了殷寿赐给她的战甲。

这副战甲是出征前商王赐给她的荣耀,是她自己预设给自己的义务,也是导致她坠入水底的累赘。

从父辈那里自愿背负的重担,已让她无法抬头呼吸。卸下这副战甲后,电影中的邓婵玉从此不再穿戴战甲,她已不再是、也无法再做一名坚定的殷商武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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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种程度上,水中的洗礼后,邓婵玉重生了。她开始抵触不可违的命令,尝试接触未曾谙熟的普通人的生活,犹疑着接受梳妆,满怀心事地在篝火旁起舞。

邓婵玉每战都独自冲锋在最前,像是为求一速死。最终,她的死亡方式也是整部影片最令人扼腕的时刻。

影片高潮处,如果不破掉闻仲的十绝阵,邓婵玉便仍然是十绝阵中的棋子,违背良心受闻仲摆布;而如果破掉十绝阵,她便会立刻死亡。邓婵玉果断选择了自己的死亡。她握住姬发手中的剑,刺入闻仲的额目,借此亲手杀死了自己。

影片开始时,她俯视河中唱歌的人,临死前她重温了那首歌,却已经不再俯视。她遂自己的愿死在战场,只是这时她不再只是一名武将。

邓婵玉是《封神》中又一个试图脱离父辈画下的框架,却至死仍未逃离父辈枷锁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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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起邓婵玉,姬发的人物成长就模糊得多。乌尔善在采访中说,在第二部中,姬发「在战争里一步步走向成熟,考虑问题的角度越来越全面」。

观众看到的却是,他更像愣头青而不是统帅,直到最后,他的视野一直局限在敌方的女将与己方的几个弟兄身上,看不到他考虑问题,只看到他踌躇不决。

姬发是《封神2》最大的败笔。

第一部里姬发从忠诚到反叛的转变过程借鉴了原著中黄飞虎的故事,第二部中,姬发脱离了原著人物的影子,却没有成为一个棱角分明的自己。

这个人物的平庸,削弱了第二部「敌人与爱人」这个主题原本应该具备的戏剧张力。

姬发从头到尾,都是被动的,整部电影,西岐一直处在被动防守状态。影片情节由邓婵玉推动,西岐的战术来自姜子牙,主要战力来自殷郊和雷震子,保民安民,有哪吒和杨戬,姬发的作用少之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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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他为战局带来的负面影响更多。初次交手时被俘,战局拉锯时突然投降,可对闻仲一击毙命时当断不断,延误战机。

如果说《天国王朝》主角的圣母心泛滥是将现代人的思维空降到了中世纪,那《封神第二部》姬发的屡次犹豫不决则是编剧将中国民间传统的明君想象借尸还魂了。

原著中,姬发只是一个符号,是天命的傀儡,仁政的代名词,人们归顺于他,只因为他代表着天命。

这无可厚非,因为原著中姬发并非主要人物,牧野之战之前,他与纣王从未谋面。然而《封神三部曲》将姬发调整为系列电影的主角,他不该成为毫无缺陷的纯粹善的化身。

可以说,第二部中编剧对邓婵玉的悉心着墨,是对姬发人物塑造无能为力的一种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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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姬发这个人物的设定使他无法产生足以撑起整部电影的戏剧冲突。

将姬发塑造为完人的努力反而使他变成庸人。他无法做出任何决定,因为任何决定都会有负面影响。「明君」的品德先于谋略,决策不能害百姓分毫,于是只能等手下人下手,或者期待命运的眷顾。第二部对姬发的塑造,只能说「欲显刘备之长厚而似伪」了。

两部封神,姬发虽戏份不少,面目却最模糊。其观念转变和情感冲突也远不如殷郊彻底。

可以说,整个系列电影的张力和悲剧性全部落在殷郊一人身上。

影片中殷郊吸收元始天尊的全部法力化出的三头六臂法身,是他无法摆脱的三种矛盾情绪的外露。他朝向三个方向的三个头颅上,「威严」「悲伤」「愤怒」的三种面相,全部来自父亲殷寿造成的心理阴影。「威严」是他曾因父亲承继的太子地位,「悲伤」来自父亲杀妻灭子的人伦惨剧,「愤怒」则是他难以抑制的复仇弑父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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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哪吒收放自如的三头八臂法身不同,殷郊的三头法身无法随意收回,他完全被父亲造成的伤痕控制,无法控制自己,更不用说走出父亲留下的阴影。

看过第二部的彩蛋,不再怀疑,《封神》三部曲不变的主题,是对父辈的控诉。父辈造成的执念和伤痕使得悲剧不断地循环和传递。

殷寿在闪回中追溯了自己被父亲无视的过去,长期的冷落塑造了他的扭曲心态。邓婵玉效法父亲战死沙场,最终如愿死在父亲的提供的模板里。闻太师死忠先王的心理被殷寿利用,兵败西岐,落得身首异处。质子团被「义父」殷寿化为蛊兵,成为完全服从命令的行尸走肉。

殷郊羡慕姬发,能够为身边的人而战。然而没有人能够为自己而战。每个接受过洗脑教育的质子,都无法活在当下,只能活在「过去」泛开的涟漪中,载沉载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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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神》三部曲将「封神榜」的设定调整为可供天下共主调遣的宝物,能协助天下共主保境安民。三部《封神》似乎也被创作者也寄予了类似的期望,提供某种镜鉴,避免历史的伤痕再次重演。意识形态的蛊惑、忠诚狂热年轻人组成的近卫军,上代人带来的伤痕不会很快愈合,而是会以某种形式代代传递,甚至杀死自己的儿女。

《封神演义》已经构成了中国的元叙事,而《封神》让人感到,当代的历史正在封神中被重新书写,这就是封神的故事值得被每个时代重新讲述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