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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公豹可能无法成为一个世俗定义中的正面英雄,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诘问,也是一种回答。」
“已被确诊为办公室申公豹”
“牛马不语只是一味共情申公豹”
“申公豹的眼泪流进了打工人的咖啡里”
《哪吒2:魔童闹海》的上映引发网友对角色剧情广泛的讨论。在主角之外,带来重要反转的“反派”申公豹获得了很高的关注度。
为什么大家都在“理解申公豹共情申公豹”?从申公豹这样一个非常规反派的境遇里,我们看见权威叙事下失语的他者,也代入了自身的身份焦虑。申公豹在现实中可能就是那个背负家族期待的“寒门贵子”,却在规则的偏见下四处破壁郁郁不得志。
申公豹在影片中的纵身一跃为受困的人们带来一个情绪的出口和可能的解法,从反派到反叛的反转其实可以由自己执笔。跳出自证陷阱,实现认知突围,在直面本心的勇气中完成身份的自我书写。
01
反派:
打破恶之符号,丰满人物弧光
申公豹虽然有着经典的反派长相,也做出盗取灵珠、与龙王合谋等行径,却又在陈塘关屠城时选择救下李靖夫妇,在弟弟申小豹遇难后保持理智辨明真相。
申公豹身上的这些复杂特质,打破了传统故事中反派的恶之符号,消解了善恶的绝对分野,因此更具一份真实和立体感。
不仅是申公豹,在多个影视作品中都涌现了这样“迷人的反派角色”,这些反派们不再是与主角团二元对立的工具人,往往跳出脸谱化的框架,有着丰满的人物弧光。
一些反派角色受到的关注甚至超过了“惩恶”的主角们,例如《狂飙》中的高启强,为了金钱权力行凶杀人但又重情重义爱护家人;例如《蝙蝠侠:黑暗骑士》中的小丑,一个被生活逼迫和命运捉弄的普通人,逐渐变成以制造混乱为乐的罪犯。
(电影《小丑》)
为什么很多时候反派更容易让大家共情,为什么一个更加复杂的人物有时比单纯的“善”更吸引观众?
一方面,反派的“亦正亦邪”呼应着人们内在复杂的情感需求,相比于克服私欲深明大义的正面英雄,反派们往往代表欲望的显化。如果说正面英雄是弗洛伊德提出的“超我”代表,是道德和理想的守护者,那么这些反派的选择则照应着“本我”,即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欲望之泉。
因此反派所做出的行为一定程度上是观众本我冲动满足的代偿。比如观众们在申公豹的故事中宣泄自身压抑的情感——面对不公的复仇之火和理想的幻灭。
欲望的显化并非没有价值,善与恶的交错一直是恒久的辩题。 曼德维尔在《蜜蜂的寓言》一书中肯定了对于个人私利的追求,提出“私人恶德即公共利益”。
“善恶”的定义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种管理的工具,为了使得内部成员可以相互牵制、服从于系统。当蜜蜂们放弃恶德寻求善良时,社会蜂巢却陷入了萧条。曼德维尔认为,试图以单一的“善”来建立繁荣社会是一种浪漫的奇想,恰恰是个人对私利的追求,才构成了社会运转的基础。
(《蜜蜂的寓言》)
另一方面,观众不再仅仅停留于道德审判,而是借由反派的选择反思更深层的结构性暴力。正因为观众们和这些角色一同经历人生起落,由此洞见促使他们走向“恶”的复杂原因,大家才如此共情他们的矛盾性。
就像高启强身上浓缩着“好人变坏”的悲剧,从底层挣扎求生的小鱼贩到掌控权力网络的黑社会,这样触目惊心的转变背后是否有制度缺陷的推动。申公豹亦是如此,最初的申公豹应该像小豹那样单纯热忱,但阐教内部的偏见和歧视使他一步步走到对立面,选择与龙族合谋。
02
反叛:
仙魔镜像倒置下的痛觉共鸣
网友们评论“申公豹就是我们小镇做题家成长后的样子”、“仙家的边角料,家乡的小骄傲”。申公豹背负家族希望,勤勉修炼千年跻身阐教,却发现这原本就是一场不公平的竞赛,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撼动阐教对妖族的成见。他偷盗灵珠的选择更像是一场失意者的绝地保卫战。
之所以大家会集体共情申公豹,是因为他的遭遇暗合了部分年轻人们的困境。网友们自嘲“确诊为办公室申公豹”、“确诊为学术申公豹”的话语,实际上是对身份焦虑的一种戏谑化呼应。
(社交媒体上申公豹引起网友共鸣)
现实中人们同样面临着城乡文明、代际期待与个体价值的剧烈撕扯,这样的处境和困惑与申公豹的选择彼此映照,形成痛觉的共鸣。
在哪吒1中,申公豹有一句台词“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山”,当无数观众误以为屠城的是申公豹时,这句台词正中眉心。申公豹在屠城时的反转是对善恶异化一声尖锐的叩问,也让观众们从对申公豹个体叙事的共鸣转向对仙界系统规训的反思。
(《哪吒之魔童降世》中申公豹的台词)
申公豹这面多棱镜也让观众开始反思善恶、仙魔、成败的解释权归属,并看见权威叙事下被嵌入刻板印象的他者。当系统以出身定义价值、用标签代替理解时,身处其中的每一个人,是否都在成为那座“大山”中的一块石子?
电影里申公豹有一个明显的口吃特征,这也一定程度上对应着处于边缘的群体在主流话语体系中的表达困境。在等级森严的仙班体系中,申公豹始终是个“局外人”,被仙界视为需要规训的异类。申公豹是失声的非主格,看似走出妖族却并未真正步入阐教,这样非此非彼的处境使得他成为一个被放逐的他者。
(电影官博对于申公豹口吃的解释)
德勒兹提出结巴是一种“语言褶皱”是一种少数化的语言表述方式,突破了语言惯例的藩篱。从这个角度上来说,申公豹的口吃也代表他打破仙界流畅话语的刺点,而申公豹偷盗灵珠、策反龙族的行为更是一种对“文明”秩序的反叛和自我价值的确认。
如果说申公豹在电影前期仍然困于权威塑造的自证陷阱,在仙界规定的话语体系里通过反叛证明个人价值,那么在申小豹遇难后他彻底看清了阐教的虚伪。“什么妖什么仙,不过是他们糊弄人的把戏”,申公豹实现了认知的突围,由此自己解开了束缚在身上的身份锁链。
03
反叛:
小镇做题家的第三种结局
在影片最后,申公豹手持雷公鞭冲向三龙的行动为身陷无形焦虑的人们提供了一个情绪的出口,也为现实中的小镇做题家提笔写下一个“解”。
申公豹撕毁仙界的“offer”转身离去,象征着对“修炼成仙上岸”这样一条世俗规定成功路径的扬弃。他最终的选择既不是皈依仙界正统,也不是回归妖界本源,而是在这两种结局之外开辟出第三条道路。这样的选择和行动成为了网友们身份焦虑的出口和自我书写的解法。
自嘲小镇做题家的起点,是不想继续做小镇做题家。小镇做题家的自我书写,是从本心出发,跳出被功利和规则框定的角色,结合过去经验和对未来的期许创造当下的自我,捍卫自身的丰富和多元性,以此来应对现实世界的挑战。
(詹青云采访谈“小镇做题家”)
观众们在申公豹身上看到的,不仅是艺术形象的他者,更是被社会规训压抑的自己。在社会阶层跃升减速的当下,申公豹的选择给了人们一个停下来反问自身的空间,当放下正在奋笔疾书的试题,当结局不再仅是成功或失败的定式,我们真正的需求和热情又在哪里。
近年来在社交媒体上流行起“00后整顿职场”“精神离职”等表述,年轻人在进入职场后,对传统的职场文化提出挑战并寻求改变,面对职场压力时试图在工作和生活之间划清界限,找到自己存在的定义。
(日剧《我,准时下班》)
此类的表述不但体现出年轻人们对于工作生活平衡的探索,也映照大家在注重个体感受的同时敢于表达规则之外不一样的声音。这种碎片化的抵抗实践共同编织着一本现代版的《申公豹生存指南》。不论是学业、职场还是生活里,选择跳出悲情叙事并对逆袭神话祛魅,处于身份焦虑中的“申公豹们”在尝试书写自己的第三种反转结局。
面对不公面对权威,可能会懦弱会逃避,但依旧认为不公需要被修正,在最后一刻守住善的底线,这是申公豹的本心和选择。
影片中申公豹纵身一跃的背影带有古希腊式悲剧英雄的浪漫笔触,敢于面对强大的对手,甚至带有自毁的悲壮,就像反抗宙斯的普罗米修斯。
真正的反叛始于对主体性的重新占有。
申公豹可能无法成为一个世俗定义中的正面英雄,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诘问,也是一种回答。
(图片资料来自网络)
参考资料
[1] 李沁柯,夏柱智.破碎的自我:“小镇做题家”的身份建构困境[J].中国青年研究,2021,(07):81-88+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