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陶力 实习生胡梓杨上海报道

“反抗与自由”作为经久不衰的叙事主题，在千百年的艺术创作中，被无数次地演绎和改编，呈现出每个历史阶段独有的时代氛围。

借由这一主题，影片《哪吒之魔童闹海》（以下简称“哪吒2”）总票房在2月13日晚上突破百亿元，跻身全球动画电影票房榜前三。进入全球影史票房榜前20名，成为首部跻身榜单的亚洲电影。

五年沉淀，终有回响。一部传统神话人物故事改编的电影，为何在竞争激烈的春节档取得如此好的成绩？

不少观众评价认为，“完全打破了我对国产电影的认知”“原来还有这样的动画电影”……

甚至二刷的人也不在少数。相较之下，同期电影票房惨淡，更是在警醒市场创作者，顶流+大IP就能收获高票房的时代红利已成过去，回归内容，才是长久之道。只靠大场面、搞噱头、绑流量，已经不能吸引观众了。

尤其是在过去多年，甚至不乏知名导演因为票房失利大骂观众，认为批评者“没文化”。究其原因，观众愿意为之付出的，是导演对内容的敬畏、对受众的尊重和对专业的精益求精。一名导演倾其所有，对于自己作品付出全部心血，其怀有的执着和热爱，确实值得我们给予尊重。

正如《哪吒2》导演饺子所说：“观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认没认真，真的一眼就能看出来。”“观众对有诚意的作品是能够感受到的，所以我们要对自己的作品足够诚实。”

与文娱圈的喧哗相比，《哪吒2》显得相当低调，并没有连轴转的路演和宣发，在海外市场也是悄然上映。但从社交平台来看，很多观众自发宣传，这充分说明“金碑银碑不如观众的口碑。”

饺子本人是极端的理想主义者，他曾在采访中希望媒体打马赛克，否则成名会影响他的创作。《哪吒2》幕后团队多达4000人，汇聚了国内130多家动画公司的顶尖精英。但动画师们没有经过专业表演的训练，饺子就自己把想法演出来，让动画师照着画。

可以说，这部电影的成功之路，与哪吒这一角色的命运极为相似，真正诠释了“我命由我不由天。”

《哪吒》系列的两部系列电影在“反抗”这一主题上一脉相承，但又略有不同。第一部对抗的是天命，其背后的必然因果链是：因为哪吒是魔丸，所以他应该被天雷灭杀。第二部对抗的是不公的规则：因为你是妖魔，所以你应该被收编或者毁灭。

反抗本身不是目的，自由才是。无论是第一部中哪吒喊出“我命由我不由天”，还是第二部中的“若天理不容，我便逆转这乾坤。”与其说哪吒想要改变什么，不如说他自始至终追求的，是能够选择的自由——选择自己成为什么样的人，选择自己过上什么样的生活。

也正因此，哪吒和敖丙靠“反抗来争取自由”的叙事结构，能够引发观众如此强烈的共鸣。在诸多影评中都提到，很多观众在影院里湿了眼眶，为什么一部原本颇具喜剧效果的动画电影，会破圈吸引近2亿人次观看？

想必很多人从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无论是年轻时的抉择、碰壁和坚持，还是人生路上的亲情、友情，其传递的感情深深打动了观众，从而与之共鸣。

在神话的外壳下，电影也有尖锐的表达。无量仙翁的出场与设定，也折射出了现实社会中的很多虚伪和伪善。他为巩固阐教地位屠戮无辜，再通过栽赃陷害来维护其“正道”形象。

这一行为逻辑，如榫卯一般，与现实紧密契合，形成镜像映射。无论是国家间的冲突，还是资本与权力间的相互侵蚀，当出现某种强大的异己势力时，原本占据优势的一方都会将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要么收编它，要么毁灭它，从而保证自身的主导地位。

当然，艺术创作不等同于现实素描。影片中的主角不必经过现代社会中的层层复杂程序，就能一刀把真相直接捅到众人面前，从而凝聚海底妖族之力，共抵天元鼎镇压。

影片还有一处容易被忽视的片段：南海龙王敖钦与北海龙王敖顺在战斗中，因哪吒的一句暗号陷入对自身存在真假与否的怀疑。当“暗号”这一语言符号被赋予“真伪”判定权时，它便成了权力操纵的工具。

两位龙王对于暗号和自我身份的纠结，暗示了他们对权力话语体系的盲从。可见，《哪吒2》不仅在大的叙事框架上呼应“反抗与自由”的主题，在剧本细节的打磨上同样紧扣内核，无一处闲笔。

尽管影片存在套路化叙事，但其不乏巧思的语言包袱、精心设计的武打动作和节奏紧凑的故事情节，都能让观众感受到制作方满满的诚意。

影片中宏大场面的精彩视觉效果在此不再赘述，只提出一个值得注意的细节：众海妖沿定海神针向上攀爬的过程中，一个小鱼妖因受惊吐出舌头。在一个中景镜头下，舌头呈现出类似鲶鱼皮肤般光滑、粘稠、暗沉的质感，让观众一眼就能相信，这的确是一个鱼妖的舌头，而非普通人的舌头。仅1秒镜头，也并无敷衍。主创团队们对整部电影倾注的心血可想而知。

在电影结尾，敖丙离开父亲，做出同哪吒一样的选择：去试一试，改变这世界。可以看出，饺子笔下的三位主角哪吒、敖丙和申公豹，不论身世还是后来冲破成见、挑战命运的人生态度，都是他的理想主义以及坚持自我的人生投射。

哪吒2票房还在不断攀升中，饺子能改变这个世界吗？或许没有确切答案。但追问本身，已成意义。他说，自己只是点燃了火光，希望这团火能够蔓延到整个行业。

祝福饺子，和他的电影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