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暑相易,春秋更替,流逝的光景想来都似千般隔世,杳渺淡远。在匆匆来去的日子里,倘若这情思仍被万种缱绻,牵惹得茶饭难思,也真是人生的幸事了。
流水有声,岁月无痕,当你荡漾的水波穿过我的眼帘,清切的嵌入我的心扉,你如诗如画的意境便真的牵着我杳渺的神思,让我无法释怀了。来,让我掰着指头细细数,和你朝夕相伴已是十余个年头了。
人生苦短,才有多少个10年呀!从四顾茫然,举目无着,独坐在你岸边的青石板上啜饮着离乡的惆怅;到每一个宁静的夜晚,独自漫步在你那柔软的河滩,细细聆听着那月落乌啼,浆声灯影的天籁。耳濡目染,梦萦魂牵,你幽咽的涛声已悄然无声的融入我灵动的思维和流淌的血脉。我,不留恋你还留恋什么呢?
到你身边去吧,在一个初秋的傍晚。迎着夕阳残照,沿着宽整的人行道,穿行过一个绿树掩映,错落有致的村落,俯仰之间,就能自由的与你相触了。平生中那些最可珍贵的晨昏,有多少是在你平和安适的怀抱里消磨着,我是数不清了。所有的日子,你如一条长长的丝线,牵着我的思想,让我每每在沉想中追忆着你的宁静和温婉。你,是寄托了我心中多少浓重的情思。如今,和每一个黄昏一样,我又漫步在你的身边,让思想如冲破藩篱的鸟儿,在无边的天空里自由的翱翔和放飞。
在你无边的延展和寥阔里,有故乡的缩影呢。站在你的岸边,我仿佛望到了故乡坦荡广袤的平原—对故乡的眷恋一如对你的执著。故乡虽不缺树如烟,花如海的怡人景致,然独少了河流,总感觉就失了些灵性。于是在我童年的岁月里,我就对你有着一种莫名的神往。白帆轻烟,云影远山,在浓墨重彩的泼墨山水画中,我无数次勾画着你清晰完美的轮廓;在浩如烟海的诗行中,我千百遍用心触摸你那份诗意的悠远和苍凉。
还记得我初来小城的那些日子。也是在一个黄昏,我急迫的来到你的身边,轻轻地踩着你松软的泥土,手扶着锈迹斑斑的桥栏,浮想着,遥望着。“举目无亲思故人,人地生疏忆乡亲”,那种时刻,落寞和惆怅重重的包围着,身心浸润在迷茫的晚景中,快要消逝的残阳,红彤彤的一片,晶莹地荡漾在细碎的流波上。
火红的云霞在开阔的河岸上漫漶的铺展着,疏淡的流云还没有消散在黄昏的暮霭中,正默守着一份恬静和闲逸的期待。暮色苍然,你是那样切近的抚慰着我怀乡的离愁。在傍晚变幻的光霭中,我仿佛看到了河岸浮动的花影,闻到了身边微风吹拂的暗香,听到了虫吟蛙鼓的幽鸣。恍然间,悠然轻快地,曾经惆怅的心里打开了一扇澄澈的窗,我不自禁的脱落了伤愁,在你的宁静和安详中为我的漂泊无定找到了宁静淡然的注解。
从此,你成了我心灵自由放归的田园。当我于雨疏风骤,把酒浇愁的时候,当我徘徊孤寂,备感寂寥的时候,你成了相伴我的最好伴侣。于是,在春夏秋冬的四季轮回里,我无数次,沐浴着微拂的春风,在你绿茵的青毯上,或躺或卧,坐看行云流水,细听蛙鼓催春;在盛夏的蝉鸣里,穿行在河岸花红柳绿的廊榭中,目送着你如一条锦带,蜿蜒北去,轻吻到碧霞横黛的天边;在月明的秋夜里,迎着河上那些明灭的灯火,追逐着月光在水波上不着痕迹的流动,听万千秋虫奏出柔谐婉转的细响;在冬日苍凉的黄昏,静等着怒号的北风沉息,做一回心在天涯的古人,踏寻着古道小桥,送斜阳滑过河岸静卧的渔船,沉入无边的黑幕……
如今,已经有好多的岁月了,那段每每我在孤寂的黄昏漫步的小路也不知踩下了我多少的脚印。那些潺潺的流水,斑驳的渔火,寥廓的云天,早已成了我生命里解不开的结。
当我再次走近你,你的一边,已经是无数直入云天的脚手架高高耸立着;另一岸,一条宽阔平坦的柏油路已经通到了遥远的海边。城市文明的脚步渐行渐近,你已经融入城市开发的浪潮,很快,你就成为穿城而过的一道风景了。
流逝的时光在额头刻下了岁月的年轮,风雨的雕饰会在心底的河床上留下成长的印痕。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对你的过去怀了和我一样深厚的情感。我的所思所想真的如我笔端流淌的文字,如一杯甜甜的酒酿。回望过去记忆的步履所留的残痕,我微微惋惜时光不能保存所曾留恋的这一切。自然的雕琢也许不能把你刻成永恒,人工的斧凿倘若能够融入我对你这份执著的情怀,我也就欣然了。也罢,谁让我们是生活在这繁嚣的尘世上呢!倘若在未来那些闲适的光景里,在花影浮动和暗香微拂中,驾着舟楫,坐观渔火,遥看星月,做着快乐的旅行,时时寻得一份超然和洒脱,也是一件无限快意的趣事了。
你是一条河,名字叫徒骇河,那条新修的路叫海天大道。归去的时候,我也愿意,在明朝熹微的晨光里,你铺一天红霞,洒满那条金光的大道,光明里,照我到迤逦的海边。